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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挽救环网的百亿条生命,她只需回到议院,坐上议员席,将三十年来的阴谋与欺骗公之于众,将她的恐惧与怀疑告知人民……

不。在计划没出变故之前,一切都应按计划进行。走进未知。走进那片就连技术内核的预言家,那些洞悉一切的人都难下决断的混沌狂暴之海。

悦石走过平台、塔楼、斜坡,还有圣徒树城那摇曳的连接桥。来自几十颗星球的树栖生物与经过基艺塑造的黑猩猩冲她乱吠了一阵,然后优雅地荡着高于森林地面三百米的脆弱藤蔓,朝远处逃开了。在那些不对观光者与特权来宾开放的区域外,悦石闻到阵阵薰香之气,耳边清楚地听到圣徒吟唱着格利高里风格的日出朝拜圣歌。在她身下,底层开始变得活跃,充满了光芒和人群的活动。清晨的小雨已经停歇,悦石回到上层,欣赏着该处的风景,跨过了一条六十米的木制吊桥,那座桥将她所在的树连接到另一棵更大的树,那里拴着六七个巨大的热气球(圣徒唯一允许在神林上使用的空中交通工具),它们飘浮在空中,似乎急不可耐地要脱离束缚,气球的载人吊篮像一颗颗笨重的棕色禽蛋,不住地晃来晃去,气球的表层绘染成活泼可爱栩栩如生的形状——传统热气球、君王蝶、托马斯鹰、辐射蛛纱、现已灭绝的泽普棱、太空鱿鱼、月蛾、雕——此类深受敬畏,仅存在传说中,从没被重建或基艺塑造的东西——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如果我继续下去,所有这一切都会遭到毁灭。必将被毁灭。

悦石在环形平台的边缘驻足而立,紧紧抓住栏杆,双手的皮肤突然变得苍白,突出而残酷地映衬出她的老年斑。她想起了从前读过的古老文献,远在大流亡之前,航空时代之前,欧洲大陆上各国尚处于萌芽阶段,那时候的人们将黑人——非洲人——从他们的故乡运往西方殖民地作为奴隶。这些戴着手铐脚镣,赤身裸体蜷缩在奴隶船那恶臭船腹中的奴隶……在反抗、打击他们的征服者时,可曾犹豫过,这样的行动意味着会毁灭那艘奴隶船的美丽……乃至毁灭整个欧洲?

但他们还有非洲可回。

梅伊娜·悦石发出一阵似吟似泣的声音。她转身背对着光辉灿烂的日出,背对着迎接新的一天的和颂之声,背对着气球的升起——栩栩如生的人造气球——升入新生的天空,她走下平台,走进较黑的下层,召唤出远距传输器。

她无法前往最后一个朝圣者——马丁·塞利纳斯的故乡。塞利纳斯只有一百五十岁,身体由于鲍尔森理疗的作用而发蓝,他的细胞经受过十数次长期冰冻沉眠那彻骨的寒冷,以及比之更甚的冷藏,寿命扩展了四个多世纪。他生于旧地的末日时期,母亲来自最显赫华贵的家族之一,他的童年是颓废与优雅、美丽与腐朽的甜香奏出的混成曲,他的母亲选择陪伴濒死的地球,将他独自送往太空,想以此偿清家人的债务,即便这意味着……后来这确成了事实……他将在环网中最不愧于人间地狱称号的一颗闭塞停滞的星球上,充当数年的包身工。

悦石去不了旧地,于是她来到了天国之门。

首都泥滩市。悦石走过鹅卵石铺就的街道,欣赏着宽大陈旧的房屋,它们凌驾在狭窄的运河上。运河纵横交错,凿出的石质引水槽攀上人工山脉的山腰,活像埃舍尔油画中的景物。优雅的树木和比树木更高大的马尾蕨如王冠般架在山顶,排列在宽阔洁白的大道两旁,又横越过视线,围绕在白色沙滩雅致的曲线上。慵懒的潮汐卷携着紫罗兰色的波浪朝她奔来,浪花散射着各色各样的光彩,然后消逝在完美的沙滩上。

悦石在一座公园驻足而立,俯瞰着泥滩的海滨大道。几十对情侣和精心打扮的游人正在那儿的煤气灯下享受着夜晚的空气与树叶的荫凉,她想象着三个多世纪以前星球的样子,当时天国之门还是颗原始粗陋的保护体星球,尚未完全接受地球化环境改造,那时的马丁·塞利纳斯,年轻,一文不名,依然遭受着文化错位的袭扰,大脑还因漫长旅途中的冷藏冲击而受到损伤,在此地像个奴隶一样地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