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舞(第4/12页)

世启说:“怎么会呢?至少是挺伤心的。”

“一点儿也不。”我说,“俩人脸上都有笑容呢,看来很轻松。”

警察转向老孟和路:“请你们二位也谈谈。”

“我的眼睛看不见。路说说吧。嘿,路。”

“老孟!”世启想制止。路已经开口了:“一塌糊涂他们俩跳得,是吧老孟一塌糊涂他们俩?”

老孟不露声色,唯墨镜在夕阳下闪光。

世启在警察耳边低声解释了一下。警察惊愕的目光在路的脸上停留了一阵,又吸吸鼻子确认了老孟身上的酒味。

“为什么事,他们去死?”我问。

“我们还没有找到线索。”警察左右张望了一会儿,“他们睁着眼睛,依你们看他们在望着哪儿?”

“那儿!”我毫不怀疑地指给他看,“那儿有一座挺高挺大的灰房子,他们就望着那儿。”

世启说:“那是一家保密工厂。”

“是吗?”我说,“我怎么不知道?”

老孟说:“在先,那儿是一座古代的祭坛。”

“古代的祭坛?我怎么不知道?”

“你才十八。那祭坛说不清有多少千年了,比这园子还要老得多呢。”

我既不知道那是一家保密工厂,也不知道还有过一座古代的祭坛。我们四个和那个警察走过去看。完全看不出祭坛的痕迹。四四方方一座大房子有几层楼高,灰砖砌成,一个窗户也没有,不像是一家工厂倒像是一座陵墓。我从早到晚在这园子里,从未听见这房子里有过一丝声响,也不见有人进出,只偶尔见一两个哨兵在暗处游动,如同壁虎在墙上悄悄地爬。房子周围松柏森森,拉着铁丝网。

“里面在干什么?”

“没人知道。”世启说。

“是造什么的工厂?”我问老孟,“是造武器吗?”

老孟说:“叫工厂也行。传说里面有人在模拟宇宙初开时的情景。”

“是科研机关?”

“叫什么都行。宇宙初开的时候本没有任何名字。”

那个警察瞥了老孟一眼,对我和世启说:“好啦,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关于那对老人的表情,你们一个说是很痛苦至少是很伤心,另一个说是很坦然很轻松。对吗?”

“对,”我说,“至少是很平静。”

“是很痛苦,要不就是很伤心。”

“请你们再仔细回忆一下,过些天我来。”

“还有路说的呢。”老孟说。路蹲在远处的树林里,举着那只放大镜不知在看什么。

警察走了,我们四个又到园子门口去。天渐渐黑透了,园子里蟋蟀叫、风铃响,凄凄寂寂的,世启的老婆还没有带着儿子回来。我问老孟:“你刚才说什么,宇宙初开时的情景?”老孟让我问路,说路到那座灰房子里去过。“他怎么能进去的?”老孟说鬼知道为什么只有他能进去。

“路,你看见什么了?”

“里头比外头大。”路说。

“怎么会里头比外头大?路你说什么呢?”

“那房子里头比外头大是吧老孟?就是里头比外头大。”

“里头有多大?”

“看不见边儿那么大,比外头大。”

世启说我:“你真爱听他的,他又瞎说呢。”

老孟说:“我怀疑路是看见了一个球,他走进球里去了。球是空的,球壁是用无数颗宝石拼接成的,大大小小的宝石拼接得严丝合缝没有一点儿空隙。”

“那又怎么了?”

“路说他刚一进去什么都看不见,漆黑一团没有声音。后来他点了一把火,用自己的衣裳点了一把火在手里摇,轰的一声就再也看不见边儿了。无边无际无边无际无边无际……”

“老孟,你要是少喝点儿酒就好了。”世启说。

老孟管自说下去:“每一颗宝石里都映出一个人和一把火,每一颗宝石里都映出所有的宝石也就有无数个人和无数把火,天上地下轰轰隆隆的都是火声,天上地下都是人举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