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半小时(第3/3页)

哄笑声中,卢奶奶慢慢合拢伸开的手指,满脸羞愧地笑了一会儿,不言语了。

人们重又回到原来的话题上。

“要是我,说什么也得让他们把我们孩子他爸调回北京来,支援三线时说是三年就回来,这可倒好,我们小援子今年都十三了。”墙角处有人叹了口气。

火炉前有人点了支烟:“甭提了,要是我,能求他们帮着把我儿子从云南转回来就行了。”

“还得给分个正式工作!”柱子后头吐出了一口痰,“我们二小子从内蒙古回来两年多了,一直分配不出去。要是红旗车开到厂门口,下道命令?厂长也得屁颠屁颠的!可惜……”

“唉!也甭贪心不足,能给咱们老姐们儿涨几块钱工资就行啊……”

低矮的老屋里又一次沉默了,说是水足饭饱后的发呆,显然不准确,因为一双双眼睛都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向往的光?欣喜的光?还是如愿以偿的光?说不好。总之,是这间东倒西歪的小车间里罕见的光,是这些年过半百的眼睛里少有的光。人们像一尊尊石像,直勾勾地望着一个固定的地方;有的在抠腮边的痣,有的在揪鼻孔里的毛,有的从鼻孔里抠出些东西来在手指间揉着……好像都在谛听着什么福音。

“冰——棍儿!”深秋的风送进来一声悠长的呼唤,竟把人们从那忘我的境界中唤醒过来。

“唉,我可不想让汽车撞死。”不知是谁最先恍然大悟了。小巷深处响起一阵开心的笑,夹杂着庸俗的污言秽语。

“轧轧轧”的缝纫机声响了,世界又紧张起来。

一九七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