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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说道,拍拍我的肩膀。

我挪了挪背上鼓鼓囊囊的高耸着的背包,顺势跳进半空。轭具的带子绷紧,缆索下弯,滑轮轴承发出极其轻微的嗡嗡声,我的两个拇指按住D环控制器,慢慢松开制动,开始迅速向前滑动,片刻之后,便沿着缆索飞驰起来。我抬起腿,靠坐在轭具座椅中,就好像过去三个月来,已经养成了这个老习惯。我们的目的地,昆仑山脉,正发出明亮的光芒。黑暮逐渐填满身下的深渊,夜影顺着身后的帕里山脉朝下移动。

我突然感觉到缆索的拉力起了一丝变化,又听见一阵嗡嗡声,原来贝提克也跳了下来,紧跟在我身后。我回头望了一眼,他已经出了跳台,两条腿以安全方式笔直地伸在前头,整个人在弹性起降器中轻荡。还能看见一条绳链将他左臂上的皮带连在了滑轮的制动索上。贝提克朝我招了招手,我也招手回应。速度越来越快,我坐在轭具中,赶紧转回身,注意着从我身边尖啸而过的缆索。有时候,鸟儿会停在缆索上休息。有时候,缆索上会结出冰块,耸起一个尖刺。还有一些极少的情况,有些人出了意外,或是掉出了安全带——天知道什么原因——而滑轮还留在缆索上。甚至还有一种情况,虽然极为罕见,但仍旧不得掉以轻心:有些人出于恶意的心理,或是本身有精神病症状,会在缆索上停留片刻,在上面系上一个楔索,或是弹簧凸轮,给下一个游客留下一个小小的惊奇。犯下这一罪行的犯人会被判以死刑,将会从布达拉或洛京最高的平台上扔下去,但是,对于遭遇楔索或是凸轮的人来说,这根本无法给他们带去多少抚慰。

不过,这些不测一个都没有在我身上变为现实。超轻缆索下是一片空茫寂寥之地,我安然穿了过去,耳边听到的,只有空气的轻啸,以及速度调整时滑轮制动发出的轻微哼鸣。虽然时近晚春,而且阳光依旧照在我们身上,但在这八千米的高空中,空气总是非常寒冷,呼吸倒没什么大碍。自从抵达天山后,我每天都会感谢掌管进化的神祇,让这样一颗重力稍低的行星——零点九五四的标准重力——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富含氧气。我低头俯瞰,脚底下几千米外,是一片云层,我想象着,在那难以体会的压力之下,是一片滚滚的海洋,劲风吹过,搅起千层浪,而那空气,其实是光气和浓烈的一氧化碳。天山星球上没有真正的地表,唯有浓汤般的行星海,还有无尽的险峻山峦和高峰,耸立至数千米高的高空,触及氧气层,以及类似海伯利安的灿烂阳光。

记忆拨动着我的心弦。我想起几个月前遇到的另一个云海星球,想起了离开那个星球后,在飞船中度过的第一天,当时我的热度和断腿尚未痊愈,也还没开始往跃迁点进发,我无所事事地对飞船说:“我想知道,我到底怎么穿过远距传输器来到这儿的。我脑中只记得一个巨型……”

飞船坐在河底,还是原来我们撇下它的那个地方,它播放出浮标摄影机拍下的全息影像,来回答我的问题。那是在夜晚拍摄到的影像,画质已被提高,正下着雨,传送拱门闪着绿光,树梢在摇曳。突然间,一条比飞船船体还要长的触须穿过了远距传输器的开口,载着一个看上去像是玩具船的物体,上面挂着一大块满是窟窿的帆伞织物。那条触须优雅、缓慢地扭了一扭,于是,帆伞、船只、船舱中耷拉着的小人,便向前滑移——事实上,是扑动——了一百米左右,消失进了猛烈摇动的树梢中。

“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救我?”我问道,毫不掩饰口气中的怒火。我的腿还是疼得厉害,“为什么让我在雨中吊了一晚上,却什么也没做?我差一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