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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把牡蛎递过来,然后直接问爸爸最近在忙什么,很明显爸爸没理解外婆的意思。外婆是想批评他,恐怕爸爸是在场的人里唯一一个没听出来的,要是听出来的话,他肯定会装没听见。所以爸爸回答外婆说他正在研究用马尔科夫链分析回避条件反射。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展开长篇大论。

我们赶紧到处走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像一群训练有素动作一致的鱼一样。可他却没停下来:这项研究很美丽,是一项巴甫洛夫式的研究,这就是上帝创造出来的回避条件反射之舞。

“妈妈,给我递一下火鸡。”舅舅鲍勃说,然后很流畅地开始了他的经典话题——怎样喂火鸡才能让它白肉多黑肉(2)少。“可怜的家伙,它们几乎走不了路。可怜的怪物。”这话也是在影射爸爸,他那项研究也是一项过度的科学研究,就像克隆技术和用基因培养属于你自己的动物一样。在外婆家,彼此间的不满绝不会直接表现出来,而会隐藏在语言代码里,声东击西,指桑骂槐,并且彻底否认彼此的不和。

我觉得很多家庭都是这样的。

鲍勃夹了一块黑肉。“它们只能挺着一副巨乳摇摇晃晃地走。”

爸爸也讲了一个粗俗的笑话。每次鲍勃舅舅只要一开头,爸爸就会讲个一样或者差不多的笑话,这种笑话每两年一次。要是那个笑话很好笑的话我就写出来了,事实上它一点儿也不好笑。要是我写出来的话,你肯定会笑话他,而笑话他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爸爸讲完笑话后大家都沉默了,他们十分同情妈妈。妈妈年轻的时候要是正常点儿的话,可以嫁给威尔·巴克的,可是她偏偏脑子抽筋选了爸爸,爸爸抽烟酗酒,喜欢用假蝇钓鱼,是个来自印第安纳波利斯的无神论者。而巴克家在市中心有一家文具商场,巴克本人还是个房地产律师。至于巴克不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很显然,他不是像我爸爸一样的心理学家。

在布鲁明顿,对于外婆这样年龄的人来说,“心理学家”这个词会让他们想到金赛和他的性学研究以及斯金纳和他那荒谬的婴儿箱。心理学家绝不在办公室工作,他们会把工作带回家。他们会在餐桌上做实验,让自己的家人出尽洋相,还总是回答一些正常人想都想不到的问题。

唐娜外婆以前常跟我说,威尔·巴克把你妈妈当成女神。我常常怀疑唐娜外婆有没有想过,要是当初妈妈嫁给那个完美的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了。要是没有我,唐娜外婆会高兴还是伤心呢?

我觉得外婆太爱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爱其他人了。她很在乎她的外孙们,但这仅仅是因为外孙是她孩子的孩子。我这么说并不是想批评她,我很高兴妈妈在外婆浓浓的爱中长大。

色氨酸:传说中一种放于火鸡肉里面的化学物质,会使人困乏粗心。火鸡是感恩节家庭聚会上的一个雷区。

雷区之二:好看的瓷器。我五岁的时候把外婆唐娜的沃特福德高脚杯啃下了牙齿大小的一块,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啃下来。从那时起,家里人便开始让我用印着麦当劳字样的塑料杯喝牛奶。1996年,我早就到了可以喝酒的年龄了,但还是用着同样的麦当劳塑料杯,这已经成了一个永远都不过时的笑话。

我已经不记得那年我们到底讲过些什么内容了。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列出几项我们没有讲过的内容:

失踪的家庭成员。过去的都过去了。

克林顿的第二次竞选。两年前,舅舅鲍勃说克林顿在阿肯色州强奸了一个女人,也可能是好几个女人。爸爸听后大怒,然后直接毁了那年的感恩节。舅舅鲍勃总是透过哈哈镜观察整个世界,他不相信那些卑躬屈膝的妖娆女人。而我们都固执己见,像是随时都可能拿起刀具,于是外婆唐娜就立下了一条永久规定:禁止谈论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