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狩 猎(第4/5页)

众人由他领头潜入博物馆走廊,这里整个气氛像另一个世界。黑色大理石地板、玻璃墙壁、高十米的脉冲力场天花板。然而,另一边竟是巨大水族生态圈,活的珊瑚礁蔓延的姿态如同真菌触手,刺眼的蔚蓝与鲜橘背景中有群“人鱼”正在悠游。它们长达三十厘米,有似人的面孔,躯体却是爬虫类,皮肤是灰色,颅骨长出王冠般的突起,小眼如乌鸦,而且正恶狠狠地瞪着众号叫者。

墙壁使用幻彩玻璃,时时透出浅浅色泽,并不断变化。一开始是心脏般的绛红,接着是钴银色的水波,令人仿佛置身梦境。走廊像座迷宫,侧面凹龛展示工艺品,不过是以当代的点状全息,还有二十一世纪流行的夸饰主义为主,并非圣痕者最欣赏的新罗马古典风。我们为匿踪斗篷换过电池,窜进一间陈列室,里面摆了一尊俗艳的金属材质紫色狗,形状仿佛是用气球折出来的。

维克翠叹了口气。“要命,这人的品位真不入流。”

拉格纳仰头望去。“这些到底是什么?”

“艺术——”维克翠回答,“理论上而言。”

她语调中的不屑以及眼前所见令我起了疑心。这里的人工感无所不在,艺品、墙壁或者人鱼都是这样,简直像是故意迎合圣痕者对银种人富翁的刻板印象。但贾王若猜不透也无法掌握金种的想法,怎能走到今日的地位?换言之,这些财大气粗的玩意儿会不会是场精美的骗局,为了满足简单而直接的想象,以免他人窥探底下的秘密?他绝不笨,所以我们所见未必关乎喜好,而是一种应付手段。

因此我越来越觉得不对。队伍走到没点灯的中庭,那里有两排没打磨的砂岩地砖与紫茉莉树,呈V字形,直指目标寝室的双开门。大家关掉匿踪斗篷,想看得清楚一些,但都抽出锐蛇紧握在手。剑锋与砂岩地板只隔几厘米。

正常人不会住在这种地方。这是舞台,是机关,设计之初就满载阴谋诡计。我觉得越来越不妙,又开启私人频道。“不大对劲。仆人呢?警卫呢?”

“也许他很重隐私——”

“我怀疑是陷阱。”

“陷阱?你判断还是你猜的?”

“猜的。”

他沉默几秒,我暗忖也许他是在跟其他人私下讨论——说不定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有何建议?”

“撤退,重新评估局势——”

“撤退?”塞弗罗气呼呼地打断,“咱们才亲眼看见对方往我们身上丢核弹,撤什么退?”我想插话,他却连珠炮般说个没完,“去死,经过十三次努力才拿到这个银屁股的情报,现在一走了之就全白费,还会被对方发现我们来过。机会错过就没了,不拿下他就无法制伏胡狼。小收割者,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咬着牙没骂人,先切断频道,不确定我气的是他还是自己,又或者是恼火胡狼夺走了让我自认高人一等的傲慢心态。我再也无法强硬执拗,因为我明白了这身虫皮甲和魔盔下的人依旧是个小男孩,被独自关进黑暗中,哭哭啼啼。

背后那面落地窗外有艘游艇经过,我们所在的房间顿时被紫光淹没。大家匆忙跑向前,在贾王寝室入口两侧预备进攻。我隔着黑色变色片望向那船,看见一层甲板上有数百个妖精,他们随月球旋律和蔚为风潮的伊特鲁里亚[12]节奏扭动身躯、舞蹈作乐,仿佛对火星处于战争中浑然无觉。若不剥夺这些人的奢华,他们就会继续享受地球的香槟、金星的衣服、火星的燃料,纵情声色、毫无罪恶感地度过一生。这些人根本是蝗虫。塞弗罗的信念和怒火也在我心里烧了起来。

这些人不懂得吃苦,不认识战争。一切只是新闻标题,反正有别人会负责。报道里的影像令人不适,但很快就会消失。军火船舰和社会阶级庇护着他们,但他们从未正眼看过,未曾体悟活着也可以是种折磨。不过他们也逃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