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4/9页)

管道有如一根动脉般伸展着,这时我们首次遇见泰坦星共生体。他——我姑且称之为“他”,头枕着鼻涕虫,伸开手足仰卧着,像是熟睡的孩子。玫瑰花蕾般的小嘴露出一丝微笑,乍看之下,我竟以为他还活着。

乍一看,泰坦星人和人类之间相似的地方比不同之处更为显著。我们总爱先人为主,把自己的观念套用在对象上。比如,在我们眼中,一块风化的石头看上去很可能像人头,或是手舞足蹈的熊。再拿刚才提到的美丽的小“嘴”为例,谁敢说这种器官只能用来呼吸?或许还有别的用场呢?

尽管他们碰巧和人相似,有四肢和像头一样的圆形隆起物,我们还是得承认他们并非人类,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差异比牛蛙和牛的幼仔之间的差异还要大。不过他们给人的整体感觉并不骇人,反而讨人喜欢,有一丝人情味。我觉得他们如同小精灵似的,是土星卫星上具有人形的精灵。倘若我们能在鼻涕虫控制他们之前就遇到他们,我想我们能够相处愉快。从他们造飞碟的本领上来看,他们和我们人类旗鼓相当——如果飞碟真是他们造的话。(当然不会是鼻涕虫造的,它们是窃贼,是闯入宇宙的不速之客。)

但这些是我后来的想法。当时我一看到这个小家伙,立即拔枪在手。老又子预见到了我的反应,转身对我说:“别担心,它已经死了,坦克撞毁他们的空气密封舱时,他们都死于氧气窒息。”

我仍旧拿着枪。“我想彻底打死鼻涕虫,”我固执地说道。“它也许还活着。”

这只鼻涕虫并不像我们近来遇见的那些那样覆盖着角质外壳,而是赤裸着湿漉漉的丑陋身体。

他耸耸肩说道:“你自便好了。但它不太可能伤害你。”

“怎么不会?”

“化学成分不同,这只鼻涕虫无法寄居在呼吸氧气的生物身上。”他从这个小家伙身上爬过去,即使我决意要开枪也没机会了。一贯拔枪迅速的玛丽这次却没有掏枪,而是畏缩着靠在我身边,发出急促的、哽咽似的喘气声。

老头子停下来,耐心地说:“你来吗,玛丽?”

她怨住哽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回去吧,离开这里!”

我说道:“她说得对,这项工作三个人做不了,应该派一个研究小组,还要配上合适的设备。”

他没理睬我,说:“这项工作必须做,玛丽,你是知道的。而且必须由你来做。”

“为什么必须由她来做?”我没好气地质问他。

他又没理睬我。说:“怎么样,玛丽?”

她仿佛从身体深处某个地方汲取了力量,打起精神。呼吸恢复正常,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然后,她从遭鼻涕虫侵袭的小精灵的尸体上爬过去,神态安详,宛如要上绞刑架的女王,毫无惧色。我拿着的枪有些碍事,只能笨拙地跟在他们后面爬着,尽量不去碰那具尸体。

最后,我们来到一间大屋子。这里也许曾是指挥控制室,因为里面有许多死去的小精灵,尽管我没有看见什么设备或是任何与机器相仿的装置。房子的内部是个空腔,和微红的光不同的是,这里的光线强得多。这间房子在我看来毫无意义,就像是大脑的脑回一样,令人费解。我不禁再次产生了那种想法——现在我知道,这种想法完全是错误的——即,飞船自身就是有生命的活机体。

老头子对这里并未多加理会,而是继续匍匐前行,爬到另一根发红光的管子里。我们跟着穿过弯曲的管子,来到一个宽达十几英尺较开阔的地方。头顶的“天花板”也高了,足以让我们站起来。但所有这些,我们都注意不到了。吸引我们全部注意力的是一堵堵透明的“墙”。

透过透明的薄膜,只见成千上万的鼻涕虫,到处都是,围绕在我们周围,在它们赖以维持生命的某种液体内游动、漂浮或是扭转着身体。每一个水槽都能从内部散射出光,我看到大团大团急速抖动的鼻涕虫。见此情景,我真想大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