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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默不作声的医士们的监视下,椅子轻轻地把拉撒路运到床上。矮个医士看着呼吸、心跳、脑电波以及其他体征的监测结果,与此同时,高个医士把旧遗嘱和新遗嘱放入一个信封,密封,在封口盖上印章,印上指印,在上面写上「由老祖和/或代理族长先生亲启」。最后他把东西收好,直到换班的人来到房间。

换班的医士长听了上一班的监护情况,快速浏览了体征监测结果,又仔细看了看熟睡中的顾客。

「时间?」他说。

「麻醉状态三十四个小时。」

他轻轻吹了声口哨,「又是一次危机?」

「比上次好些。假装疼痛,无理由的脾气暴躁。这会儿各体征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那里封的是什么?」

「你只需要签收,开出收据,收据要包括递送说明。」

「原谅我多嘴了!」

「请开收据。」

接班的医士填了一张收据,盖上印章,按上指印。他递出收据,换回信封。「我正式接班。」他简短地说。

「谢谢。」

矮个医士等在门边。下班的主医士长经过时停了下来,对他说:「其实你用不着等。有时换班所用的时间是刚才的三倍。只要替班的下级监护官来了以后你就可以走了。」

「是,主医士长。但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顾客。我还想,也许您需要我帮您对付那个爱管闲事的先生。」

「我能对付他。是的,他的确是个非常特殊的顾客……你的前任辞职后,技术委员会向我推荐了你。他们的推荐很有道理。」

「谢谢!」

「不要谢我,副医士。」虽说头盔、继电器和过滤层使声音有些失真,但他的话听上去很温和,尽管言词本身并非如此,「我不是在表扬你,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你第一次监护没有做好,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正如你所说,『一个非常特殊的顾客。』你干得不错——但顾客虽说看不到你的脸,还是感觉出你有些紧张。我相信你一定能克服这一点。」

「嗯……我希望这样。我的确非常紧张!」

「我宁愿要一个神经绷得紧紧的助手,也不愿要一个有经验但却懒散的人。你现在应该回家休息了。来吧,我捎你一程。你住在哪儿?中部休息区?我正好经过那里。」

「哦,您不用为我费心!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先搭一段便车,再坐车回家。」

「放松些!下班以后,我们就没有级别之差了。他们没有教过你这个吗?」他们走过排在公共飞船港前的长长的船队和首长的私人飞船,在一个高级官员用的小型码头前停了下来。

「教过,可是——以前从没派我和您这样级别的人一同工作。」

这话引起一阵笑声。「和我在一起更要遵循这个原则——因为一个人的级别越高,工作之余就越需要忘掉它。这艘飞船空着,进去坐吧。」

矮个医士走了进去,但在主医士长坐下以后他才坐下。主医士长装作没看见,他设置好程序,然后伸展四肢。飞船开始滑动时,他叹了口气,「连我都感觉很紧张。这个班次结束后,我觉得差不多跟他一样老了。」

「我知道。我在想,不知我能不能坚持下来。长官,为什么他们不让他自行了断呢?他看起来那么累。」

另一个人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道:「不要叫我『长官』。我们已经下班了。」

「可我不知道您的名字呀。」

「你也不需要知道。嗯——事情比看上去的更糟;他已经自杀过四次了。」

「什么?」

「哦,这些事他不记得了。如果你觉得他现在的记忆力很差,那你应该看看三个月以前的他是什么样的。实际上,他的每一次自杀都加快了我们的治疗进程。他的自杀开关——在他有那个开关的时候——被做了手脚;那个开关只会使他昏迷,然后我们会继续下一步治疗,同时把他的记忆用催眠法输入他的大脑。但几天之前,这些做法不得不停止,自杀开关也拆除了;因为他记起自己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