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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美子打了个寒战。“现在好多了。”她又说了一次。

安德森先生点了点头。

人力车停在他的公寓大楼前面。他先跳下车,确定附近没有白衬衫,才领着她走进大楼。看门的两个保安谨慎地装做没有看见她。离开的时候,她会再给他们小费,确保他们完全忘记这件事。她当然厌恶他们,但只要她装出尊重他们的模样,他们就会遵守规则。前提是她得付钱。在白衬衫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她必须付更多的钱。但这是可以做到的。

她和安德森先生一起走进电梯。开电梯的女人面无表情,在对讲机上报出估测的总重量。

安全地进入他的套房之后,两人立刻拥抱在一起。他抚摸她的皮肤,他想触摸她。让惠美子感到惊讶的是,这一点竟会让她这么高兴。她已经忘了得到与人类差不多相同的待遇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日本的时候,她并不怎么看重这种感觉。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动物。

得到别人的爱是一种宽慰,即便这份爱只是对她身体的喜爱。

性爱让她完全忘记了人们把她称作发条人、怪物。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人类。但性事结束之后,她固有的沮丧又回来了。

安德森先生知道她需要什么。他起身为她倒了一杯凉水,然后赤裸着身子在她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碰到她,以免增加她体内蓄积起来的热量。“怎么了?”他问。

惠美子耸耸肩,极力试着把自己变成一个微笑的人类,“没什么,反正怎么也改变不了。”要她说出自己的愿望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与她的天性完全背离。三隅老师会为此狠狠揍她的。

安德森先生注视着她。他这样一个浑身伤疤的男子,眼神却出人意料地柔和。她记得他身上所有的伤疤,每一道都是暴力在他苍白皮肤上留下的记录。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暴力。或许胸口那层层叠叠的伤疤是弹簧手枪留下的,或许肩膀上那道长长的伤疤是弯刀留下的,背后那些伤痕几乎可以肯定是鞭伤。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脖子上的那道伤痕,那是他工厂中发生的事故留下的纪念。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她,“究竟怎么了?”

惠美子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一阵阵的羞耻感让她几乎说不出话来,“白衬衫…他们绝对不会让我离开这座城市的。而现在,为了保住我的性命,罗利桑付出的贿赂比以前更多了。我想他同样不会允许我离开的。”

安德森先生没有回答。她能听到他呼吸的声音,缓慢而稳定,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羞耻感包围了她。

愚蠢贪婪的发条女孩。你应该为他乐意提供的一切感到满足,知道感恩。

沉默继续着。终于,安德森先生问道:“你确定我没办法说服罗利吗?他毕竟是个生意人。”

惠美子听着他的呼吸。他是不是在提议用钱来为她赎身?如果他是日本人,这就是一个谨慎表达出来的提议。但这是安德森先生,实在难以判断。

“我不知道。罗利桑喜欢钱,但我觉得他也喜欢看我受虐。”

她等待着,同时极力寻找可能透露他想法的线索。安德森先生没再发问,任由她的暗示飘荡在空中。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他和她挨得很近,他皮肤上的热度传了过来。他还在听吗?如果他是个有教养的人,她会知道这种没有反应显然意味着拒绝。但他是外国人,外国人在这方面是很迟钝的。

惠美子横下心来。她想再一次、更详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刚才她已经违背了自己受过的训练,让她几乎羞耻得说不出话来。但她不想再像一条狗一样畏缩,所以她又试了一次。

“我现在住在酒吧里。为了让白衬衫不到洒吧检查,罗利桑付了大笔贿赂。现在的价码是以前的三倍,有的直接付给白衬衫,有的付给其他酒吧,这些都是为了让大家容许我在那个地方存在。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形还能坚持多久,我想我的生态位大概很快就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