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培格勒(第2/6页)

这两年来在他们脚下稳固得像大陆的海冰,现在开始微幅上升或下陷,让他们每个人头晕,甚至忍不住呕吐。即使是比较厚的冰层,也因为压力而产生裂缝,并且呜咽作响。冰层突然爆裂的声音,从前方远处、前方近处、左右两侧、后方,甚至直接从他们脚下传过来。古德瑟医生几个月前就跟大家解释过,坏血病中后期的症状之一就是患者对声音特别敏感,霰弹枪的枪声就可以让人死去,他是这么说的,而现在八十九个拉着小船在冰上走的人,大多已经在自己身上看到这症状了。

即使像马格纳·门森这样几近白痴的人也知道,只要任何一艘小船穿破冰层落入海里,每个背着挽具的人都会没救,而且在还没冻死之前就先淹死了——这里的冰层连詹姆士·达利这样骨瘦如柴、饿扁的稻草人都撑不住。

习惯在冰上一部一部雪橇紧跟前进的船员,对于现在将小船分散开、各自蹒跚用人力拉船的新方式感到奇怪。在暴风雪中,有时候每艘船都看不到其他船,这种孤单感相当可怕。要回头去拉三艘快艇及两艘侦察船时,他们会避开先前走过的路,而且还得担心新踩上去的冰能否支撑得了他们的重量。

有些船员抱怨,他们可能早就错过向南通往贝克河河口的峡湾了。不过,培格勒曾经看过地图和克罗兹偶尔记录的经纬仪读数,他知道他们还在峡湾的西边,离它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最起码还有三十英里,从那里往南走到河口还有六十或六十五英里。以他们在陆地上行进的速度推算,即使食物出现了,而且每个人的健康状况也都奇迹式好转,还是得等到八月才会到达峡湾,要到达那条河的河口,最快也要到九月下旬。

想到有希望发现开放水域,哈利·培格勒的心就剧烈地跳动。当然,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跳就常常很不规律。哈利的母亲一直很担心他的心脏;他小时候得过猩红热,并且经常感到胸痛,但他总是告诉她不要瞎操心,因为他在世界上第一流的船舰上担任前桅台班长,心脏不好的人是不可能得到这份职务的。他就这样让她相信他没有问题,但是这些年来,培格勒偶尔会感到心律不整,接着就是几天的胸痛及压迫感,然后就是左臂痛到只能用一只手爬上前桅台及上方帆桁,其他的前桅台班员还以为他在作秀。

过去几个星期,他心律不整的时间比心跳正常的时间还多。两个星期前,他的左手手指失去功能,从此疼痛就再也没离开过。除此之外,他还因为持续的腹泻而感到难堪与不便。培格勒向来很保守,连在船边的空地上大便也不敢,而其他人却视为天经地义。他总要等到天色变暗或找到厕所时,才让自己解脱,也因此而常常便秘。

但是,行军时是没有厕所的。连能让他躲在后面大便的矮树堆、灌木丛或大石块都没有。和培格勒一起拉雪橇的人喜欢嘲笑这位士官,说他宁可落后在雪橇队后方,冒着被“惊恐”抓走的风险,也不愿意被人看见他在拉屎。

最近几个星期困扰培格勒的并不是这种友善的嘲笑,而是他必须快跑去赶上队员,并且马上套上挽具继续拉雪橇。他因为内出血、缺乏食物,以及心律不整而全身无力,所以他愈来愈觉得,要快跑赶上愈走愈远的船队非常辛苦。

这个星期五降雪缓和,风雪却又突然刮起,紧跟着出现浓雾,哈利·培格勒大概是这八十九个人当中唯一为此高兴的人。

雾是个大问题。走在危险的冰上,彼此又相隔遥远,拉着小船前进的各个队伍很容易走散。光是顺原路回头来找剩下的几艘快艇和侦察船就是个问题,而且在夜晚来临、雾愈来愈浓之后,问题会更大。克罗兹船长命令大家停下来讨论。他不准十五个以上的人同时站在一小区域冰上,也不可以太靠近小船。这天晚上,他们只用最少的人力来拉又大又重的小船与雪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