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古德瑟(第4/5页)

经过这次鞭刑后,弹药士艾尔摩不再有男子气概。根据我目前的医生助手亨利·罗伊德的说法,从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艾尔摩就开始呻吟并大声哭号。当我清洗及包扎他的伤口时,他也是哀凄地呻吟着,而当其他士官长——次阶军官的助理、年老的约翰·布瑞金,船长的侍从官侯尔先生,补给士贝尔先生,水手长的副手撒母耳·布朗——来协助他回到起居室时,他似乎没办法靠自己走路。

我听见艾尔摩沿路呻吟、哭号,穿过舱道,绕过主梯道间,在几个人半扶半抬下,进到位于右舷侧的弹药士舱房,介于威廉·佛勒目前空着的房间及我的舱房之间。我知道我很可能整夜都会听到隔间板传来艾尔摩的哭号声。

“艾尔摩先生读很多书。”威廉·佛勒在病床位上说。在嘉年华大火事件中,这位主计官助理受到严重烧伤,并且有一道可怕的撕裂伤口,但是在过去这四天伤口缝合与皮肤切除手术中,佛勒都没有叫出声。由于他的背部和腹部各有烧伤和撕裂伤,他只能侧躺着睡觉,不过他从没有向罗伊德或我抱怨过。

“书读得多的人一般来说都比较敏感。”佛勒继续说,“而且,要不是这可怜的家伙读了美国人写的那篇蠢故事,也不会建议在嘉年华里搭起不同颜色的篷室,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但这点子我们那时候都觉得非常棒。”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也许,阅读是一种诅咒,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佛勒下了结论,“也许,一个人只要想他平常想的就好了。”

“阿门。”我很想这么回答,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现在是在皇家海军惊恐号上,在培第医生以前的船医舱房里记录,因为克罗兹船长要我周二到周四待在他的船上,其他几天才待在幽冥号上。罗伊德现在在幽冥号的病床区替我照顾六个康复中的病人,令我苦恼的是,我发现惊恐号这里也有好几位病重的人。

他们当中许多人患了我们极地医生先是称为“思乡病”、后来又称为“衰弱症”的病。这种病初期的明显症状除了牙龈流血、思绪混乱、四肢末端虚弱、全身各处淤青、结肠出血以外,通常还包括极度渴望回家。从思乡病开始,虚弱、混淆、判断力受损、肛门与牙龈出血、伤口溃烂,其他症状会逐渐恶化,最后到了无法站立或工作。

思乡病或衰弱病还有另一个名字,所有医生都不愿意大声说出来,而我到目前为止也还没说过——“坏血病”。

回到现实。克罗兹昨天就躲进他的私人舱房里,他病得很厉害。我听见他刻意压低呻吟声,因为培第医生位于右舷侧船尾附近的舱房就在船长舱房的隔壁。我认为克罗兹船长是用牙齿去咬很硬的东西,也许是一条皮带,以免别人听到他的呻吟。我很有福气,或者很倒霉,听力向来就很好。

船长昨天就把这艘船及探险队的事务交给利铎中尉负责,默默但坚定地把指挥权交给利铎,而非费兹坚船长,并且跟我解释说,他,克罗兹船长,正在对抗疟疾复发。

那是谎话。

我所听到——在我星期五早上回幽冥号之前,几乎可以确定会继续透过隔间墙听到——克罗兹船长承受的痛苦,绝不只是疟疾症状。

因为我伯父和我父亲也有同样的毛病,我知道今天晚上船长在对抗的是何种恶魔。

克罗兹船长喝烈酒成瘾,现在要不是船上烈酒已经喝光了,就是面对这次的危机他已经决定要靠意志力把酒戒掉。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正在受地狱般的折磨,而且状况还会持续许多天。他的神智有可能不清楚。目前这艘船及探险队真正的领导者已经不在了。在这艘正朝着疾病及绝望深渊沉沦下去的船上,他刻意压抑的呻吟实在是令人不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