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古德瑟(第4/4页)

在接下来一分钟,我们帮哈特内把衣服穿回去,僵硬的尸体已经开始为我们带来麻烦了,然后我们推开布帘。史坦利的声音比我低而且有磁性,他向哈特内的弟弟及其他人保证,我们只剩下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清洗这位同船伙伴的尸体,之后就可以准备下葬了。

一八四六年一月六日

这次的葬礼对我而言其实比前一个更难过。我们再次庄严地从船上走到墓地,这次的主角是幽冥号和其船员,虽然麦当诺医生、培第船医和克罗兹船长也从惊恐号过来加入我们的行列。

棺材再次覆盖着旗子。他们为哈特内的上半身穿了三件衣服,包括他弟弟汤马士最好的衬衫,却只用一条裹尸布把他赤裸的下半身包起来。棺材放在挂着黑纱的主舱病床区时,上半部的盖子没盖上,几个小时后举行葬礼时上盖才会钉上。雪橇再次缓慢地从冰海走上冰岸,提灯漂动在漆黑的夜里。今晚有些许星光,也没在下雪。陆战队士兵们有事要处理,因为有三只大白熊正在冰中四处嗅闻,朝我们走近,就像几具白色幽灵浮现在巨大冰墙之间,士兵们得发射毛瑟枪将它们赶走,看得出他们射中了其中一只熊的侧面。

约翰爵士再次念颂悼文,不过这次比前一次短,因为哈特内不像年轻的托闰敦那么讨人喜欢。我们又一次穿过吱嘎作响、刺耳、呜咽的冰原,走回船上,只是这次在冰冷之中有轻舞的星光为伴。我们身后唯一的声音,就是铲子及鹤嘴锄等工具渐趋微弱的刮地声,几名船员正在将冰冻的土填入新挖的洞里,洞就在托闰敦那座完美的坟墓旁。

或许是那道俯视全局的黑色峭壁,破坏了我在第二次葬礼中的情绪。这次我故意选择站在背对峭壁的位置,并且尽可能靠近约翰爵士,以便听到他带着希望与安慰的话,但是我还是不断感觉到那一整片冰冷、全黑、垂直耸立、毫无生命、不带一丝光线的无情厚石就在我身后,仿佛它是通往“从来没人能从那里活着回来的国度”的一道大门。相较于那块黑色、看不见表情的石头呈现的冰冷现实,约翰爵士充满同情与勉励的安慰话语几乎没有发挥效果。

两艘船上的气氛都很低迷。进入新的一年还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就死了两个伙伴。明天我们四个医生已经约好要在一个隐密处——惊恐号主舱的船长室——讨论该做什么,来避免在这看似受诅咒的探险中失去更多人命。

第二座坟墓的墓碑上写的是:

衷心记念

约翰·哈特内

皇家海军幽冥号一等水兵

他死于公元

一八四六年一月四日

得年二十五

“万军之耶和华如此说:‘你们要省察自己的行为。’”

《哈该书》第一章七节

在今天的最后一小时,风开始刮起来。时间将近午夜,幽冥号主舱里大部分的灯都熄了。听着风的呼啸,我想到在黑暗、刮着大风的砂砾地上,那两堆由石砾堆成的冰冷矮石堆,我想到两个躺在冰冷坑洞里的死人,想到那片看不出表情的黑色岩面,还可以想象如排枪齐发的雪粒已经开始猛力击打在两面木制墓板上,要把上面的字全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