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条条大路通巴黎(第6/8页)

“那么,”她淡然道,“你打算偷走多少钱?”

男人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所有,”他答道。

“现在怎么办?”哈里森·曼德尔心想。他突然发现自己富得流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和全世界越来越多的类似事例一样,他的问题也来自一台电脑。哈里森发明了这台电脑。更确切地说,哈里森发现了艾达·洛夫莱斯的一批信件。众所周知,正是拜伦的女儿发明了第一种编程语言。许多人轻视她的成就,虚应故事地鼓掌庆贺。她的同代人不是忙着身穿束腹衣跳舞就是忙着写小说描述身穿束腹衣跳舞,艾达却身穿束腹衣发明了电脑编程语言。她在编程上的大胆创举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写的程序输入真正的电脑后,结果却不怎么理想。

但是,在哈里森·曼德尔发现她和一位意大利博学者的通信之后,事情发生了变化。哈里森意识到,这些信件描述了与有史以来那些电脑都不太一样的一台电脑。哈里森认为,这些信件很可能是导师和学生之间玩的一个精妙游戏,试图在通信中同时制造出一枚钱币的正反两面。

总而言之,哈里森深深迷上了他发现的这些信件,于是坐下来按照描述搭建了一台电脑。过程简单得出奇。洛夫莱斯和意大利人的笔记比衣橱组装指南都容易看懂,很可能就是为了让人边读边搭而写的。

他输入洛夫莱斯的代码,以为多半连编译都无法通过,就更别说运行了。但代码不但能运行,而且效果好得出奇。问题在于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美国人订购了一万台。俄国人订购两万台。但他说只存在这一台,两边他都不买账,他坚持认为这项发现属于全世界。就在他拒绝之后,他的生活突然变得越来越不牢靠。就好像他走进了劳莱与哈台的某部电影。钢琴会飞出窗户砸在他身旁。汽车到了路口不知为何忘了停车。

哈里森精神紧张,认为最安全也是最正确的处理方法就是干脆卖掉,但只能卖给私人买家。让他们去应付俄国人和美国人吧。对方的出价高得吓人,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突如其来的财富即将到手,他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衡量这些财富的价值。他会无所事事地翻开报纸,看见一幅新发现的凡·高作品最近售出,只有巨富才会彼此买卖这种艺术珍品,为的是向自己证明他们有品位有修养。他看着报纸上模糊的新闻图片,心想:“我很快就有这么富裕了。”

感觉很有趣。一方面他的价值与一件世界级的艺术珍宝划上了等号。另一方面,一个疯子在两次宿醉之间,用廉价颜料在硬纸板上涂抹的几笔色彩,定义了他的价值。

他死死盯着那幅画,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有什么感觉。艺术从未打动过哈里森。他愿意花钱去博物馆欣赏杰作,但吸引他注意力的永远是其他东西。旁边那位女士的香水味,他的左脚总是比右脚容易累得发痛,咖啡馆的模糊香味,人们假装沉醉于美学升华中的可笑面容。对哈里森来说,油画只是用来填满墙壁的装饰。它们还有什么用处?说到这个,他究竟有什么用处?

现在他突然富得流油,开始考虑下半辈子该怎么过了,哈里森·曼德尔不由想到艺术,想到他缺少的艺术细胞。他忽然有了个念头。要了解艺术,全世界最应该去的地方只有一个。

尼科莱再也吃不下了。无论东道主和侍者怎么劝说,他都只是挥挥手,把笑容和不情愿挂在脸上,拒绝了最后的冰糕和又一轮奶酪拼盘。

东道主亲自给他斟酒,用笑容感谢尼科莱对陈年佳酿的赞赏。斟酒侍者跑过来,推荐了一种无疑会令人愉快的餐后酒,但尼科莱笑呵呵地赶开了他。

所有人一致同意他发挥得非常好,夸奖他挑选菜色很有眼光,也有人因为没能尝试某几道餐点而用笑声表达惋惜。但是,哎呀呀,大家都说,反正有的是时间。马克西姆餐厅又不会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