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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希望在我们心中滋生,但这个希望和天使相同吗?他们说,天使是某道光线;他们说,我们每呼吸一次,就会逐渐萎缩。他们还说,我们正在挖掘已埋藏的过去。其中一位仁兄展示一张火炉的图像。另一个人说,这是完美符合我国人民体型的脚踏车。打领结那个人制造出一瓶液体,说它具备“牙膏般的功效”。有个缺牙的老头因为被迫戒酒抱憾不已,他告诉我们,他的梦想就是:水远不要害怕;你不会消失不见。这个人是谁?暗地煽惑这些深奥主题思想的妙医师,还是没有露面。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一个声音说道,如果真相流传开来,如果妙医师见到这个优秀的年轻人,会把这个人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疼爱。这是谁的声音?我还来不及回头,他已经不见了。他们说,嘘!不可到处传播妙医师的名讳!他们说,气氛搞得这么恐怖,都是行政长官的作为所致,天使迟早会在电视上现身,而下地狱就是行政长官要付出的代价;但他并非全然反制我们。土耳其首富维比·科克[2]本人,将受邀前来。某人评论说,这样不好吗?毕竟,科克是咱们企业家的老大呢。

我记得有人亲吻我的脸颊,恭喜我是青年才俊;在我对他们解释电视荧幕、色彩与时间概念后,又有人因为我够坦率而拥抱我。一个经营国家专卖店的男子欣喜地说,你等着,对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来说,我们的电视荧幕就是他们生命的落幕时刻;毕竟,新的荧幕意味着新的人生。人们陆续过来坐在我身边,我也不停地换位子,告诉他们关于车祸、死亡、安详、那本书,以及那个关键时刻的种种……。当我开口说着“爱……”时,起身望向正接受教师夫妇探询的嘉娜,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说过头了。“光阴是一场意外;我们都是偶然来到这个世界。”我坐下来说道。他们急忙召唤一位穿皮外套的农民,并且告诉我,我一定得听他开讲,那样就会了解自己对“时间”这个主题的关切。“你们太过奖了。”那个人说。他看起来不算太老,但像老人一样呼吸沉重。他从外套内侧口袋拿出自谦“难登大雅之堂”的发明品。那不过是一只怀表,但对喜乐非常敏感:当你觉得快乐时,手表会停摆,你的幸福时光就会延续到永恒;反之,如果陷入绝望,长短指针会不寻常地加速,让你了解光阴流逝得多么快速,你的哀伤眨眼即可能终止。夜里当你安详宁静睡着时,手表——这个其实年纪很大了的人谈话之际,小巧的手表在掌心坚毅地滴答运行——会自动调整,把睡眠的时间从你的一生中扣除,晨间起床也不会变老。

“光阴。”我说,凝视水族箱里缓慢游动的鱼儿好一会儿。“他们控诉我们对西方文明不友善,事实上,那是一派胡言。这么说吧,你知道当年残余的十字军藏身卡帕多西亚由岩石切割成的洞穴里,居住了好几个世纪吗?”有个人像幽灵般靠近我说。我对鱼说话的时候,是哪条鱼在回话?我一转身,那个人不见了。起初我告诉自己,不过是个影子罢了,但是当我嗅到可怕的OP牌刮胡皂气味时,感到害怕极了。

我才刚跌坐回椅子上,一位蓄着八字胡的大叔一只手指紧张地转着他的钥匙圈,开始质问我:我的家人是谁?我投票给谁?我喜欢哪一件发明品?明天早上我会怎么决定?我满脑子还在想那条鱼,各种声音排山倒海,我打算再敬他一杯茴香酒。我默不作声,发现自己坐在一位善心的国家专卖店老板身旁。他告诉我,他不再惧怕任何人了;就连那位对他窗口摆设填充老鼠有意见的行政长官,他也无所畏惧。为什么这个国家只能有一家公司卖酒,还号称国家专卖?我想起一件令我害怕的事。因为惧怕,我脱口说出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如果人生是一场旅途,我已经旅行六个多月了,由此学到一、两件事情。如果你想听,我愿意相告。”我读了一本书,我的世界化为乌有。我开始上路,希望发现新世界。我找到什么?感觉上像是在说,噢,天使啊,我找到的是什么?我沉默了半晌,仔细思量,当我突然开口说出“天使”两字之际,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仿佛刚从梦中醒来,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你。突然间,我记起来了。在旅程中,我找到的,是“爱”。她就在那里,和一群设备商夫妇,还有系领结的男人及其女儿在一起。嘉娜在收音机播放的音乐伴奏下,与某个发育过度的冒昧中学生共舞,学校老师和年长的老人病患者则节制地在一旁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