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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档案夹丢到一边,暂时不想再回忆往事。她拿起另一个档案夹,放在大腿上,另一只手轻抚着膝盖上的警徽。

这时候,墙上的景象忽然闪过一个影子,茱丽叶立刻本能地抬头去看,发现一道波浪般的沙尘正从沙丘上滚滚而下,随风汹涌翻腾,似乎正朝地堡的镜头扑来。小时候,大人一再提醒她,应该要把那个镜头当一回事,因为透过镜头,她才看得到外面的世界。她畏惧那个世界,而大人却告诉她要学会珍惜那个景象。

然而,那些镜头,还有那些影像,真的值得珍惜吗?她很怀疑。现在,她已经长大,已经有能力独立思考了,而且,现在她甚至有机会亲眼看到那些影像。地堡上层的人很执迷,他们渴望有人清洗镜头,渴望看到清晰的影像,然而,地堡下层的人并没有感染到他们那种狂热。下面的人也是在做另一种“清洗”的工作,而那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清洗”,让地堡能够继续运作,让大家能够活下去。不过,即使在那深层的地底,她那些工人朋友也是从小就听大人告诫,不准提到外面的世界。由于他们住在地底,本来就没看过外面的景象,所以对他们来说,那倒也不难。可是现在,每天工作,她都会经过那片景象,甚至她的办公桌就正对着那片景象。所以,当她看着那难以想象的辽阔世界,她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会对那个世界感到好奇。现在,她终于明白,大人为什么要告诫他们,压抑他们,尽量不让他们产生某些奇怪的念头。因为,那种念头很有可能会形成想出去的冲动,必须事先防范。太多的问题口耳相传,很可能会犹如野火燎原般令大家陷入疯狂,导致地堡毁灭。

她翻开霍斯顿的档案。第一页是他的生平资料,后面是一大叠笔记。那是他担任保安官最后那几天所写的笔记,其中只有一页提到他犯罪的经过。事实上,那一页有一大半是空白的,只写了一小段,不到半页。那段文字只简单描述了他把自己关进顶楼的羁押室,而且公然宣告说他想出去。就这样。短短的几行字就判了一个人死刑。茱丽叶读了好几次,然后才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是詹丝首长的声明。她希望大家不要忘记霍斯顿对地堡的贡献,不要只把他当成一个清洗镜头的人。茱丽叶看着那页声明,脑海中思绪起伏。写那段文字的人,最近也过世了。去想一个自己再也见不到的人,那种感觉实在有点怪异。多年来,她一直逃避,不肯去跟爸爸见面,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原因是,他还活着。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去看他。然而,此刻想到霍斯顿和詹丝,那种感觉却截然不同。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从以前到现在,茱丽叶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认为不可能修好的机器修理好。只要她全神贯注,只要方法正确,步骤正确,她就有办法让机器死而复生,让它焕然一新。她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然而,她明白自己没办法让霍斯顿和詹丝死而复生。

她翻读霍斯顿的档案,不由自主地开始问自己那些禁忌的问题。其中有些问题是她从前没想过的。当初还在底下的时候,她觉得那些问题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她每天都要面对真正严重的问题。比如,废气外泄会导致她所有的朋友窒息而死,而排水管爆裂会淹死机电区所有的人。可是,从前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现在却犹如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她。大家为什么会住在这犹如棺材的地堡里?这究竟是什么道理?还有,沙丘后面还隐藏着什么东西?他们为什么会住在这里?用意是什么?远处那些残破倾颓的大楼是谁建造的?是他们的祖先吗?为什么要建那些大楼?而最令人困惑的是:霍斯顿为什么要出去?一个这么冷静理智的人,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因为他太太的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