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第4/18页)

“你也有这个感觉?”瘦子惊奇道,“除了我的性能力鉴定之外,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谈论的东西了。我也是这一两年发现聊天变得无趣起来。”

“也许是我们都老了?”我不情愿地缩回拿薯条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块显眼的色斑,刚出现没多久,就像22岁那年长裤上的污迹,令人难堪。

“我刚42岁!西蒙尼斯41岁才赢得威尔士公开赛!”瘦子叫道,右手的薯条在空中飞舞,“一定是单调的工作让我们变成这样,等退休以后一切都会不同,对吗,老兄?”

“但愿如此。”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4

当天晚上,我多喝了两瓶凉啤酒,打开公寓门之后感觉一阵阵眩晕,没顾上洗澡,直接走进卧室倒在床上。床单有一股奇怪的泥土味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换,可从好的方面说,这种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农场——不是充斥着父亲浓重体味的那个农场,是他酗酒并开始虐待母亲以前,我、姐姐和母亲安宁生活的平静农场。记得我和姐姐在新建的谷仓中玩耍,空荡荡的谷仓里充满新鲜木料和泥土的清香,阳光从阁楼的小窗户洒进来,带着妈妈烘焙饼干的味道。

跑累了,我们倚着墙壁坐下来,姐姐把我的右手拉过去,“闭上眼睛。”她说。我听话地闭上眼睛,阳光在眼皮上烙出红晕。手心痒痒的,我咯咯地笑了起来,想抽回手掌,“猜猜我写的是什么字。”姐姐也笑着,手指在我掌心搔动。“我猜不出来……写慢一点啦。”我想了想,抱怨道。姐姐于是慢慢地重新写了一遍。

“马?”我看着她,迟疑道。

“对了!”姐姐哈哈大笑,揉着我的头发,“再来再来。猜对五个字的话,我的那匹小骟马让给你骑两天。”

“真的?”我惊喜地闭上眼睛。

手心又痒了起来,我忍住没有笑出声。“这次是……‘叫’?”

“是‘道’啦,小笨蛋!”姐姐笑着弹我的鼻子,然后蹦起来跑了出去,“谁先回去,谁吃大块的奶油曲奇饼哦!”

“等等我……”

我伸出手臂,睁开眼睛,看到被霓虹灯照亮的天花板,天花板角落有一滩水迹。楼上那家人又忘记关浴缸水龙头了,这次得让公寓管理员狠狠地教训他们,我想着,发现自己刚从童年的梦中醒来。穿了一整天的衬衣泛出酒精的酸味,脖子和后背因别扭的睡姿而生疼。我花了五分钟从床上坐起来,看看闹钟,现在刚刚凌晨一点。

起床冲澡、喝了两杯水后感觉好些,但再没有睡意,我穿上睡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打开电视,深夜节目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令我感兴趣的东西。换台的时候,我看到右手上那块丑陋的色斑,不由自主用左手搓着,尽管谁都知道那玩意儿不可能用手指搓掉。忽然来自手心的微微痒意令我打了个寒颤。等等,这种感觉是什么?刚刚梦境中出现过的、姐姐在我手中写出的稚嫩字符……

今天中午穿黑色连帽衫的人在我手心画出的并不是什么符号。

他在我掌心写字。不,她在我掌心写字。她是一个女人,黑色连帽衫遮住了性别特征,她纤细的手指不可能属于男人。她写了些什么?

我忙乱地翻出纸和笔铺在咖啡桌上,尽力回忆手心的触感。中间的一个字是姐姐写过的……没错,这是一个“道”字。

我在纸正中写下“道”。

前面是一个词,她写得很快,非常快。在长期审核申请书的工作中我发现人们遇到象征美好幸福的词组通常写得很快,并且连笔,比如微笑、永恒、梦想、满足。她写的是一个短词,词性是正面的,有两个元音……等等!是伊甸。没错,耶和华的乐园。

我在纸左边写下“伊甸”。

后面是一串数字,阿拉伯数字,这串数字她写了两遍,我皱起眉头,细心地回忆她手指的每一道运动轨迹。7、8、9、5?不,第一个数字划过我的小鱼际部位,象征末尾有一个折弯,那么是2。2、8、9、5,没错。两遍,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