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声(第2/4页)

若是换作“节日”到来之前,他们的所作所为肯定会惹来是非闲话,甚至可能招致警察上门干涉,或是受到情报局的传唤。但当前时事多怪,似乎没有人对此多加注意,而那位激进分子鲁宾斯坦也时常拜访他们的小店,为自己的印刷机搞一些有趣的零件。显然,他们有一些危险的朋友,而这就足以让邻居们不敢过多地窥探他们的私事。但寡妇洛伦兹没有任何顾忌,她似乎把找茬与女店主吵嘴当成了自己的责任(她怀疑那个女子是个犹太人,可能根本就没有结婚,说不定还是男店主的妹妹呢)。

“节日”到来后,又过了九个月,夏季变成了寒冷多雨的深秋:太阳一直没有露面,而冬天开始把冰冷的爪子牢牢地抠进大地之中。好几个晚上,马丁一直在自己夏天收集起来的金属件存货中东翻西找,为地窖中那台小小的制造机提供原料,试着利用手头原始的机械设备制作工具。金刚石模具、电弧炉、数控磨床——他用制造机做出了这些工具,然后再用它们制造自己身边这些农夫和店主能够使用自如的器物。

当马丁忙于自己的工作时,瑞秋负责料理家务,照管店铺,整理衣服,准备食物,在鲁宾斯坦的报纸上登广告,同时一直谨慎地提防危险迹象。他们像夫妇一样住在一起,每当爱管闲事的邻居间东问西地瞎打听,他们便会毫无表情地盯着来人,耸耸肩——还是去操心你自己的事情吧。二人的生活很简朴,他们所能利用的资源和所能达到的舒适程度不仅受限于身边物质匮乏的环境,而且还要保证他们绝不引人注目。但尽管如此,当寒冬开始肆虐时,马丁用绝缘泡沫和热泵制成的装置让他们过得暖暖和和,以至于一两个大胆些的邻居养成了一种不受欢迎的习惯,总爱在他们的店里赖着不走。

一个寒冷的早晨,马丁醒来后觉得头疼欲裂,嘴巴发干。一时之间,他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地:他睁开双眼,看着头上一幅肮脏的白色窗帘。有人在睡梦中低语,翻了个身靠在他身旁。我怎么会在这儿?这不是我的店铺,这不是我的生活——这种疏远感是如此深切。但很快,记忆像突如其来的洪水一样涌回他的脑海,仿佛倾泻在干涸的平原上。他翻过身,伸出手臂,楼住沉睡的瑞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远方的发射器把信号传送到了他的头脑深处:所有守卫均已就位。瑞秋咕哝着,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后打了个呵欠。“醒了?”他柔声问道。

“醒了。啊,什么时候了?”瑞秋在晨光中眯起眼睛,她的头发蓬乱,眼睛都睡肿了。一阵突然而又强烈的怜爱之情让他浑身战栗。

“天刚亮。外面冷得要命。抱歉,我先起床了。”他又抱抱她,然后脚朝前滑出床帏,来到寒冷的卧室里。冰霜在窗玻璃上涂画出神秘的字迹。他尽量不让自己的双脚接触到冰凉的木地板,用脚尖摸到了拖鞋,然后拉出便盆蹲了下来。完事之后,他从床帏里的挂衣绳上摘下冷冰冰的外套,穿在身上,接着前往地窖,去看看煤炉是否还在发热——是珀耳帖效应电池在为整夜工作的小制造厂提供动力。他要打好水,煮开,很快他们就能喝上咖啡了。这可是奇迹般的奢侈享受,不过,咖啡是丰饶之角机器生产出的仿制品。或许一两个星期之后,地热装置能为他们提供更多的热量,而现在,只要温度超过冰点,都算是与草原寒冬交战的一大胜利。

瑞秋正在起床,脚下的地板嘎吱作响,她一面打着呵欠一面穿上衬衣和衬裙。马丁跺着脚走下楼梯,用钩子打开炉盖,重新生起火来。他的双手冻得冰凉,只有靠相互用力揉搓才能让血液循环起来。今天有早市,对啊,他想,会有很多农夫,或许能多卖出一些东西。但接着他差点要掐自己一把。我都变成什么样的人了?他在火炉箅子后面用力地掏挖,冰冷的炉灰翻滚着掉进了马口铁桶里。不知什么东西在他身后沙沙作响。他回头一看,发现瑞秋正在穿出门的衣服:肥大的棕色外套一直盖住了她的靴底,而头上则裹了一条头巾,照本地人的样子在下巴底下打了个紧紧的结。这一身装束之后,只有她的脸露在外面。“你要出去?”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