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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比不安地动了动。电梯让他有点难为情。轿厢的尺寸和小型公共汽车差不多,尽管并不拥挤,但只有他一个白人。他的视线上上下下端详拐杖,另外注意到一点:黑人的肤色在日光灯照耀下,并不像白人那样显得半死不活。

电梯在下降过程中抛锚了三次,有一次停了将近十五分钟。第一次抛锚,波比好奇地看着卢卡斯。“电梯井里有东西。”卢卡斯说。“什么东西?”“另一部电梯。”电梯位于生态建筑物的核心位置,电梯井与供水总管、下水总管、主电缆和几根绝热管道(波比估计那属于波伏瓦所说的地热系统)并在一起。电梯门一打开你就能看见,所有东西都赤裸裸地露在外面,就好像修建者希望能看清一切系统的运行状况和管道流向。所有东西,每一个可见的表面,都层层叠叠地覆盖着无数涂鸦,密密麻麻得无法辨认出任何文字和符号。

“你没上来过,对吧,波比?”卢卡斯问,电梯门再次关闭,他们开始下降。波比摇摇头。“太可惜了,”卢卡斯说,“不过可以理解,但还是很可惜。‘一天两次’说你不怎么乐意留在巴瑞城。是这样吗?”

“确实。”波比说。

“同样可以理解。我认为你这个年轻人挺有想象力和进取心。你说呢?”光亮的黄铜手杖头在卢卡斯的粉色手掌中转动,他直勾勾地看着波比。

“应该是吧。我无法忍受这儿。最近我总注意到——怎么说呢?——这儿就是死水一摊。对,我知道,也有各种事情发生,但永远是老一套,他妈的周而复始,就像老剧重播,每年夏天都和去年夏天一模一样……”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他不确定卢卡斯会怎么看他。

“是啊,”卢卡斯说,“我知道这种感觉。对巴瑞城来说,也许稍微更强烈一点,但你在纽约和东京也同样会有这种感觉。”

不可能,波比心想,但还是点了点头。他没忘记蕾亚的警告。卢卡斯不比波伏瓦更吓人,但他的块头本身就够瞧的了。波比在思考新的人类举止理论;理论还不成熟,但其中一部分的主题是真正危险的人并不需要展示这个事实,有能力隐藏威胁使得他们愈加危险。这一点直接违背了大操场的规则,大操场上连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也肯用尽一切方法标榜自己的凶恶狂虐——也许帮他们捞到了丁点好处,至少就本地的犯罪活动而言;但卢卡斯显然对本地的犯罪活动毫无兴趣。

“看得出你不相信,”卢卡斯说,“好吧,你应该很快就能体会到,但不会太快。按照你现在生活的发展方式,你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觉得什么都新鲜刺激。”

电梯门颤抖着打开,卢卡斯行动起来,像赶小孩似的让波比先走。两人走进铺着瓷砖的门厅,门厅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他们经过各种售货亭和挂着帘子的摊位,还些人铺着毯子在兜售物品。“别闲逛了。”卢卡斯说,波比在乱七八糟堆着许多软件的小摊前停下,卢卡斯用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要去蔓城了,我的朋友,要带着伯爵应有的气度去。”

“怎么说?”

“坐豪华轿车。”

卢卡斯的轿车长得惊人,黑色车身有着金色斑点,黄铜装饰亮得犹如镜面,镶着形状怪异的各色小玩意,波比只有短短几秒钟供他猜测——他认为其中之一是碟形天线,但怎么看怎么像阿兹特克人的日历轮盘——然后就钻进了车里,卢卡斯轻轻松手,宽大而厚实的车门在背后缓缓关闭。窗户涂成彻底的黑色,望出去仿佛已经是夜晚了,却是个熙熙融融的夜晚,安置区的居民走来走去,忙着各自正午的事情。车里是一整片宽敞的空间,铺着亮色的地毯和淡色的皮革靠垫,但似乎没有指定的座位;也没有方向盘,仪表盘是一整块皮革,没有任何操纵设备。他望向卢卡斯,卢卡斯松开了黑色领带,“怎么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