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女孩(第6/7页)

然后她就走了。她轻盈地跑下山,没多久就消失在枫树林里。当他点烟的时候,双手颤抖着,火柴都烧到了指头。

后来,他不记得自己是回到了小屋里之后吃了晚餐还是直接上床睡觉了。不过那些事情他一定全都做过了,因为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而当他走进厨房时,发现晚餐的碗盘放在沥水架上。

他把碗盘洗了,煮了咖啡。早上他在码头钓鱼,好让心思保持在空白状态。等到晚一点,他再去面对现实。现在他只要知道她爱他,只要知道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再跟她见面,就够了。他很确定,就算是一架坏掉的时光机,要把她从小村庄载到山丘上,应该也不成问题。

他早早就到了,坐在花岗岩长椅上,等她从树林里出现,走上山坡。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像铁锤声一样怦怦作响,他知道自己的手正在发抖。“前天,我看见一只兔子。昨天,我看见一只鹿。而今天,我看见你。”他等了又等,但她没来。第二天也没有。当夜晚的影子开始拉长,空气变得冰冷,他下了山,走进枫树林里。他找到了一条小路,循着它走进森林,然后穿越了森林,走进村庄。他停在小邮局前方,检查有没有给他的信。干瘦的邮局人员告诉他没有信之后,他仍然徘徊不去。“有——有没有姓丹佛斯的人家,住在这儿附近什么地方?”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个邮局人员摇了摇头:“从没听过这名字。”

“最近镇上举行葬礼了吗?”

“将近一年没有了。”

在那之后,虽然他每天下午都到山上去,直到假期结束为止,但他心知肚明,她不会回来了。她不见了,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一样。到了晚上,他常在小村庄里徘徊,不顾一切地希望是邮局人员搞错了;但他没有见到茱莉的踪迹,他向路人描述茱莉的外貌,也只得到否定的回答。

十月初,他回到了城市。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面对安妮,表现得仿佛他们之间未曾有过任何改变。但她似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虽然她什么都没问,但随着几个星期过去,她变得越来越安静,而她眼里那分令他迷惑的恐惧则变得越来越明显。

他开始在星期日的下午开车去乡下,去那座山的山顶。枫树林已然转成金黄色,天空甚至比一个月前更加蔚蓝。他在花岗岩长椅上坐着,凝视着当初茱莉身影消失的地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前天,我看见一只兔子。昨天,我看见一只鹿。而今天,我看见你。”

然后,在十一月中的某个雨夜,他发现了一只行李箱。那是安妮的,他之所以会发现,完全是出于意外。她去镇上玩宾果游戏,留他独自待在家中。在两小时内看了四个令人麻木、厌倦的电视节目之后,他记起家里收着去年冬天的拼图游戏。

他渴望抓住某样东西,什么都好,只要让自己不再去想茱莉,所以他爬上阁楼去找拼图。当他在好几个堆起来的箱子里东翻西找时,行李箱从旁边的架子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的那一刻,箱子应声打开。

他弯腰去捡。这个行李箱是他们婚后租了小公寓时她带来的,他记得她总是锁着它,也记得她笑着跟他说,行李箱里锁着一个妻子得藏好的秘密。多年下来,锁头已经生锈,这一摔,就把锁摔坏了。

他想把箱盖合上,然而,当他看到箱盖边缘露出一件白色洋装的滚边时,他定住了。这布料给他一种模糊的熟悉感。不久以前他才看过类似的—— 一种像棉花糖又像海浪泡沫和雪花的布料,浮现在他心头。

他把箱子的盖子打开,拿起了那件洋装,手指微微发抖。他摊开它,把它挂在房间里,洋装看起来就像温柔的雪。他看了很久,喉咙紧绷。接着,他又轻柔地把衣服折好,放回行李箱,合起箱盖,把行李箱放回原处。“前天,我看见一只兔子。昨天,我看见一只鹿。而今天,我看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