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叮咚。门铃沙哑而空洞地回响着,接着是徐徐的脚步声。

“姨妈。是我。”

门上的猫眼暗了一下,接着是从上到下刷刷开启各种锁链的声音。

“来也不早说一声。”门缝中出现了一张苍老而和蔼的笑脸。

“怕打扰您休息嘛。”陈默脱鞋进了门,随后跟着略带拘谨的莫可非。

这房子已经好些年头了,灰白的水泥外壳在四周艳丽光鲜的楼群中显得潦倒而过时,事实上,这座旧楼里的居民也住不了多久了。市政府已经将这块土地划入改建计划中,剩下的工作只是如何软硬兼施地“动员”搬迁了。

姨妈的儿子,也就是陈默的表兄弟,已经在国外定居了,难得回来一次,也曾提出过买套新房,给老母亲安度晚年,陈默也多次请姨妈到他家去住,也好有个照应。可老人家怎么也不答应,说狐死还首丘呢,在这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虽然旧点,可感情深,换个新地方总觉得别扭。

陈默心里明白,姨妈是怕麻烦别人。她的左眼有严重的白内障,右眼视力也很差,平时的家务都是由钟点工来料理,万不得已才会出门。只有在这老房子里,她才能够行动自如,屋子里的所有格局、所有摆设,都已经牢牢印在她的记忆里,丝毫不差,就连钟点工偶尔挪动佛龛上供拜的果蔬,她都能毫无二致地指出来。

“小家伙们还好吧。”陈默听见里屋传出孩子的玩闹声。

“好,好,小祖宗好得不得了。”姨妈满心欢喜,脸上堆着笑。

“姨妈,莫可非也来了。”陈默注意到莫可非的不自在,忙主动打个圆场。“上次您见过的。”

“呵呵,其实应该说只是听过。”老人十分豁达地开着玩笑。

两人寒暄了几句,莫可非注意到,从刚进门起,姨妈便死死地盯着自己,笑意盈盈,似乎欲言又止。这跟初次见面的情形大相径庭。

姨妈带着他们往里屋走去,陈默突然注意到客厅的电视开着,他皱了皱眉头。

“这些小鬼看完电视怎么也不关上。”

“呵呵。不是他们,是我在看。”

“您?可您的眼睛……”

“我的眼睛好多了,这事一会再说吧。先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姨妈笑呵呵地进了厨房,传来打开冰箱门的声音。

陈默满腹狐疑,因为视力的缘故,姨妈已经许久不曾亲自下厨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瞧,他们在玩儿。”可非兴奋地叫出了声,陈默看见了坐在房间地上的三个小孩。

胖乎乎的徐博坐在瘦巴巴的戴铭面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他手中的纸牌,旁边一身碎花的江心语默默地玩着拼图。

戴铭先把纸牌在徐博眼前一字排开,让他看清黑桃A的位置,接着牌面朝下,快速地切牌、洗乱,然后叠好,放在地上,问道:“哪张?”

徐博眼睑微颤几下,毫不迟疑地脱口而出:“上往下,第十八张。”

戴铭一把抓过纸牌,一张张地翻开,翻到第十八张,果然是黑桃A。他恼怒地把牌往空中一撒,撇撇嘴嚷道:“真不好玩,每次都猜中。”

纸牌纷纷扬扬,如同雪花般飘落,散了一地。徐博拈起落在戴铭脚边的一张背面朝上的纸牌,往他眼前一放,轻声说:“谁说我是猜的。”

还是那张黑桃A。

“这个我也会。”戴铭随手抓起一张牌,看了一眼,翻过来,又是一张黑桃A。

“这不算,你耍赖!”徐博叫道,跟戴铭扭打起来。

戴铭的那张黑桃A,表面逐渐褪去,恢复成梅花6的图案。

江心语还是那么寡言少语,任凭身边一胖一瘦两个小子吵闹个不停,她只是静静地搭着自己的拼图。那是最新款的3D拼图,也就是说,在拼出平面图案的基础上,还可以搭成一个立体的壳,可以是球体、方块,也可以是各种不规则形状,比起传统拼图来,难度又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