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魔镜魔镜

她从昏迷中醒来,像是有谁打开了开关。

别睁眼睛。她听见他们在另一个房间交谈。身上很多地方都在疼,但并不比神药劲头过后更难受。药劲过后的崩溃已经过去,也可能是喷雾剂的什么成分让她感觉不到了。

纸罩衣粗拉拉地蹭着乳头,乳头胀大而敏感,乳房胀鼓鼓的。面颊上有几道线一跳一跳地疼,眼窝深处若有若无地发痛,嘴里似乎一碰就疼,而且有血味。

“我可不想掺合你的事情,”杰拉德在说话,声音盖过了水龙头的流水声和金属碰撞声,他大概在清洗托盘之类的东西,“但假如你觉得她能骗过任何不想上当的人,那恐怕就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了。我们真的只改变了非常表面的一些细节。”她没有听清普莱尔的回答。“我说的是表面,不是拙劣。手艺非常精湛,从头到脚都是。用二十四小时的真皮刺激剂,进来和出去的绝对是两个人。给她用抗生素,戒掉兴奋剂——她的免疫系统不怎么灵光。”普莱尔又说了些什么,但她还是听不清。

她睁开眼睛,但只看见了天花板,方形的吸音贴面板。向左转动头部:白色塑料墙壁,一扇高分辨率的动画假窗,沙滩,棕榈树,海浪;看得久了,就会看见同样的波浪重新出现,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不过这扇假窗要么是坏了要么是旧了,波浪的滚动显得有点犹豫,红色的落日微微颤动,像是失灵的日光灯管。

向右转动头部。再次转动,硬塑料枕上汗津津的纸枕巾贴着后脖颈……

一张脸在另一张床上看着她,双眼四周有瘀伤,鼻子上用微孔胶带固定着透明塑料支架,某种棕色凝胶物质涂在颧骨上……

安琪。这张脸属于安琪,倒影中的背景是失灵假窗的闪烁日落。

“没对骨头下手,”杰拉德说,小心翼翼地松开将塑料支架固定在鼻梁两侧的胶带,“美就美在这儿。我们向鼻子里植入了一段软骨,通过鼻孔插进去,然后摆弄牙齿。笑容。漂亮。我们增大了乳房,用人工培植的勃起组织重建乳头,然后改变眼睛色调……”他取下支架,“接下来这二十四小时绝对不能碰。”

“所以眼圈才有瘀伤?”

“不。那是植入软骨的连带创伤,”杰拉德的手指凉丝丝地贴着她的面颊,动作精准,“明天应该就会消。”

杰拉德人挺好。他给了她三块真皮贴,两蓝一粉,和缓又舒服。普莱尔绝对不好,但他出去了——反正不在视线之内。听着杰拉德用冷静的声音解释情况,看着他做事,感觉不赖。

“雀斑。”她说,因为雀斑不见了。

“磨皮,人工培植的组织。会长回来的,太阳晒得越多就越快……”

“她那么美丽……”她转动头部。

“你,蒙娜,这是你。”

她看着镜子里的脸,试着做出那个著名的笑容。

也许杰拉德也不怎么好。

躺回狭窄的白色病床上,他让她好好休息,她抬起手臂,看着三块真皮贴。镇静剂。漂浮。

她用指甲挑起粉色真皮贴,撕下来,粘在白色墙壁上,用大拇指使劲按压。一滴稻草黄色的液体淌出来。她小心翼翼揭起真皮贴,粘回胳膊上。蓝色真皮贴里的药液是乳白色的。她也粘了回去。也许他会注意到,但她想知道究竟在发生什么。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杰拉德说以后要是她希望,他可以帮她恢复原貌,但她很怀疑他还能不能想起她以前的样子。也许他拍过照片。想到这个,也许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以前是什么模样。估计迈克尔的拟感记录仪是她最好的机会,但她不知道他的地址,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她觉得很好玩,仿佛她的本体上街散步,就此一去不回。但她闭上眼睛,知道她是蒙娜,还是过去的那个她,什么也没有改变,至少在她闭合的眼帘后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