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银色散步(第3/4页)

事后,她躺在他身旁,听着他的呼吸,直到神药在颅骨深处画出一个个小圆圈,一遍又一遍按顺序播放同一组不互相关的画面:她在佛罗里达存放衣物的塑料袋,用一截铁丝防止虫子爬进去——老爹坐在夹板桌前,用切肉刀削马铃薯,刀磨得只剩下她大拇指那么长的一段——克利夫兰的一家磷虾小饭馆,店面形状仿佛一只虾,拱起的背甲是铁板和透明塑料,漆成粉色和橙色——她去买新衣服时见到的传教士,他,还有他模糊而苍白的耶稣像。传教士每次出现,似乎都要开口说什么,但始终没能说出来。她知道这些画面永远不会停止,除非她起床去想点别的事情。她爬下床,借着从天窗漏下的灰色光线,站在那儿看着迈克尔。被提。被提的日子近了。

她走进房间,觉得冷了便穿上衣服,坐在银色沙发上。红色遮光帘将灰色天窗变成粉色,外面越来越亮。她想着这么一个地方值多少钱。

看不见迈克尔,也就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模样了。好吧——她心想——但他永远不会忘记我的模样。但想到这里,她觉得受了打击——或者受到了伤害——或者改变了心思,就好像她更希望自己一直留在旅馆房间里,欣赏拟感节目中的安琪。

灰粉色的光线开始充满房间,一点一点积蓄,在边角处逐渐凝固。她不由想起拉奈特和她吸毒过量的传闻。有时候人们在别人的住处吸毒过量,最简单的处理手段就是把他们扔出窗户,这样警察就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了。

她不打算往这方面多想,于是走进厨房,在冰箱和橱柜里翻找。冰箱里有一包咖啡豆——但嗑了神药再喝咖啡容易让人颤抖——还有很多带日文标签的铝箔小袋,好像是低温冻干的食物。她找到一盒茶包,从冰箱里取了一瓶水,解开封贴。她把水倒在平底锅里,摆弄了一会儿炉子,总算烧开了水。加热元件是黑色厨台上印着的白色圆圈,把平底锅放在一个圆圈中央,然后碰一下圆圈旁的红点就行。水烧开了,她把一个茶包扔进锅里,然后从加热元件上拿开炉子。

她凑近平底锅,吸入散发着药草香味的蒸汽。

就算艾迪不在身边,她也绝对不会忘记他是什么模样。也许他算不上什么人物,但无论他是什么货色,都烙印在她心中。一个人心里总得有一张永远不会改变的脸。但这会儿琢磨艾迪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主意。药劲过去后的崩溃很快就会到来,在此之前她一定要想办法返回旅馆。突然之间,一切似乎都变得过于复杂,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太多的因素要考虑,而这就是崩溃,你必须开始担心该怎么把这一天抛诸脑后。

她认为普莱尔不会允许艾迪打她,因为无论普莱尔有什么目的,都和她的长相有关系。她转身去找杯子。

身穿黑色大衣的普莱尔就站在那儿。她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奇怪声音。

以前嗑神药后崩溃的时候,她也见过幻影,只要瞪大眼睛盯着看,它们就会消失。她拼命盯着普莱尔看,但普莱尔没有消失。

普莱尔只是站在那儿,手持一把塑料手枪,但枪口没有指着她,只是拿在手里而已。他戴着杰拉德为她检查身体时的那种手套,看上去并不生气,但脸上也没有笑容。他有好一会儿一个字也不说,蒙娜也是。

“那是谁?”就像在派对上问话。

“迈克尔。”

“在哪儿?”

她指了指睡觉的凹格。

“去穿鞋。”

她从他身旁走出厨房,本能地从地毯上捞起内衣。鞋在沙发旁。

他跟着她过去,看着她穿鞋。他一只手依然拿着枪,用另一只手从沙发背上拿起迈克尔的皮夹克扔给她。“穿上。”他说。她穿上皮夹克,把内衣塞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