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2章(第3/7页)

在这个房间里,玻璃钟下放着一些干花,地上铺着一块嵌着暗红色玫瑰花图案的鸽灰色地毯,一扇雅致的凸肚窗俯瞰山下的1号公路,公路和花园之间是一大片水蜡树树篱,这是在加油站刚刚在公路拐角处出现的时候,卡拉以一种不折不挠的热情,不断催促丈夫种下的。这树篱一经种下,她又热情不减地催促丈夫想办法让树篱快些长高。法兰妮心想,即使是放射性肥料能帮她拔苗助长的话,她也决不会弃之不用的。随着树篱不断长高,卡拉关于水蜡树的抗议的噪声在逐渐减小,估计再过两年左右,这噪声就会完全消失,因为到那时,树篱的高度就会把那个讨厌的加油站完全遮住,使这神圣的客厅从此免遭亵渎。

至少,有关这个话题的噪声将会消失。

墙纸上巨大的绿叶红花的图案几乎和地毯上的玫瑰花同样暗淡。早期的美式家具和一套深色的红木双门家具。一只仅供展示的壁炉,壁炉旁边永远一尘不染的红砖地面上,一成不变地摆着一截桦木。在法兰妮看来,那截木头怕是早已干燥得像报纸一样一点就着。桦木上面吊着一只巨大的罐子,大得足以供小孩在里面洗澡。罐子是从法兰妮的曾祖母手中传下来的,它一成不变地悬挂在那块永恒的桦木上面。壁炉台的上方,结束这一部分画面的,还有那杆一成不变的燧发枪。

平淡无奇的时间被分分秒秒地分割开来。

她最早的记忆之一,就是在那块印着暗红色玫瑰花图案的鸽灰色地毯上撒尿。她那时大约3岁,还没有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可能也没有获准进入这间重要场合专用的客厅,因为小孩子制造意外的机会比较多。不过不知怎么她还是进去了,然后就看见她的母亲百米冲刺般跑过来,一把抓起她,想趁那要命的事情还没发生赶紧阻止她,可是她已经憋不住了,屁股周围的鸽灰色地毯慢慢变成暗灰色,她的母亲尖声高叫起来。那污渍最终被洗去了,可谁知道经过了多少次耐心的洗涤?也许上帝会知道,反正法兰妮·戈德史密斯不会知道。

那一次,法兰妮和诺曼·伯斯坦躲在谷仓里,一边的干草上堆着两人的衣服,正在彼此观察的时候被母亲撞个正着,母亲就是在这间客厅里给她训话的,声色俱厉,毫不含糊,不厌其详。当平淡无奇的时间被那只老爷钟庄严的滴答声分割得支离破碎,卡拉问她,要是让你光着身子到国家一号公路上遛一圈,你愿不愿意?那会怎么样?6岁的法兰妮哭了起来,不过说不清什么原因,她总算抑制住了渐渐逼近的歇斯底里的发作。

10岁的时候,有一次她骑在车上,只顾回头对乔治亚特说话,一下子撞在了邮筒上。她的头磕破了,鼻子流了血,双膝也蹭破了皮,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恢复清醒之后,她沿着车道蹒跚地走回家,眼泪汪汪地,被那么多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吓坏了。她本来要找父亲求救的,可是父亲上班去了,她只好磕磕绊绊地进了客厅。她的母亲正在给维尔纳太太和佐治太太沏茶。出去!她尖声叫道。接着她跑过去,抱住法兰妮,喊着:“哦,法兰妮,哦,亲爱的,出了什么事,看你可怜的鼻子1可是她还是把法兰妮领到厨房,因为那里的地板不怕被血玷污。尽管她一直柔声抚慰,可法兰妮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哦,法兰妮1而是“出去1她最关心的是那个客厅,在那里,平淡无奇的时间可以一分一秒地走,而鲜血却没有权利流。永远忘不了这一幕的也许还有佐治太太,尽管法兰妮当时泪眼模糊,她还是瞥到了这位女士在那一瞬间脸上震惊的、不敢相信的表情。从那以后,佐治太太几乎再也没有登门。

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她的成绩单上的品行分得了个“差”,于是她自然被请进客厅跟母亲讨论这个评语。高中毕业那年,她因三次课后留校的纪录又被请进了这间客厅。客厅是讨论法兰妮理想的地方,而她的理想在这里似乎总被斥为浅薄可笑;客厅是讨论法兰妮希望的地方,而她的希望在这里似乎总被判定毫无价值;客厅也是讨论法兰妮不满的地方,而她的不满在这里似乎全成了无理取闹更别提她的哭泣、牢骚和不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