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阿珂斯(第2/2页)

他和希亚肩并肩站在瞭望窗旁边。她一向对这样的景象着迷:巨大而虚空。他不太受得了这种景象,但他确实喜欢闪烁的恒星,远处行星发出的微光,以及暗紫红色的生命潮涌。

“我很喜欢一首枭狄诗歌。”她用清晰的荼威语说道。在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听她讲过不少荼威词句。她此时此刻的用语,却别有意味——他们全然平等,这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为了他和她之间的这种平等,她差点儿送了命。

他咀嚼着这念头,不禁皱起了眉头。人们在痛苦之中的所作所为,往往能够最贴切地描绘出他们的真实模样。而希亚,无时无刻不被疼痛困扰,为了将他救出枭狄几近放弃自己的生命。他绝不会忘了这些。

“要翻译是有些困难,”她继续说道,“不过粗略地翻译过来,其中有一句是‘沉重忧伤的心知晓正义已来临’。”

“你的发音很赞。”他说。

“我喜欢念出这些单词时的感觉,”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那能让我想到你。”

阿珂斯拉起她放在脖子上的手,与她十指交握。潮涌阴翳消散了,她棕色的皮肤暗淡下来,但她的眼睛像往常一样警觉。也许他也能爱上宇宙的巨大虚空,如果把它想象成她的眼睛——柔软的黑色,带着一丝温暖。

“‘正义已来临’,”他重复道,“那只是看待这些事情的一种方式吧,我想。”

“是我的方式,”她说,“不过看你的神情,我猜你选择的是背负愧疚、自我嫌恶的那种方式。”

“我想杀死他,”他说,“我憎恨想做这种事的自己。”

他再次颤抖起来,盯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布满了源自击打攻防的裂痕和伤口,就像瓦什的一样。

希亚等了一会儿才回答他。

“生命中什么才是对的,这很难分得一清二楚,”她说,“我们只是做那些我们能够做到的事,但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仁慈善意。你知道这是谁教给我的吗?”她咧开嘴笑了。“是你。”

他不太确定自己是怎样教过她仁慈和善意的,但他知道对她来说,这些需要付出代价。对埃加的仁慈,暂时留利扎克一命的仁慈,都意味着她不得不继续忍受最痛苦的疼痛,意味着她最终得迫于伊赛的愤怒和起义军的厌恶而拱手让出胜利。但她看起来仍旧泰然自若,坚定不移。没有人像希亚·诺亚维克这样,知道如何承受他人的恨意。有些时候她甚至鼓动人们恨她,但他不在乎这些。他理解她:她只是简单地希望人们离她远一点儿。

“怎么了?”她说。

“我喜欢你,你知道。”他说。

“我知道。”

“不,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本来的样子,不需要你做任何改变。”他笑了,“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恶魔或是武器,或是——你怎么称呼自己来着?锈蚀的——”

她替他脱口而出:钉子。她的指尖冰凉,小心地抚摩着他身上的伤痕和瘀青,像是要让它们愈合一样。她身上的气息闻起来像是解忧森地叶子和缄语花,像是盐渍果子,像是家的气味。

他握住了她的双手,热切地渴望她的皮肤。他们变得大胆起来,手指扣着手指,在头发中缠绕,在衬衫下游弋,探寻着没有人触碰过的柔软地带:她腰上的曲线,他下颌的底面。他们的身体极力贴近,胯骨抵着腹部,膝盖压着大腿……

“喂!”缇卡从飞艇另一边大声嚷嚷,“这儿不是私人空间,你们俩!”

希亚猛地转过身子,怒目而视。

他知道她的感觉。他想要更多。他想要一切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