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希亚(第3/10页)

他们遵命照办,继续工作,但那些漫不经心的聊天一去不返了。我双手握拳,背到身后,紧紧地压在墙上,拳头攥得太紧,以至于指甲都戳进了手掌。但当检测员们激活全息图中的生命潮涌时,我忘记了疼痛。它像蛇一样,游弋在模拟星球之间,虚渺且优雅。从中心议会到遥远小星,它拂过星系中的每一颗行星,随后聚成一股强有力的带状物,环绕着房间的边缘,仿佛一条束带,将所有星球裹缚其中。它的光芒时强时弱,某个部分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有的地方却又暗淡得只有一点儿光斑。

在我小时候,敖特佳曾带我来过这里,教我涤故更新的原理。这些检测员则夜以继日地工作,观测着潮涌的流向。

“在我们星球上方,潮涌的亮度最大,颜色也总是最深,”我低声对阿珂斯说,“在枭狄传说中,这就是我们的祖先选择定居于此的理由。潮涌的强度却是变化多端的,有时在这个星球达到峰值,有时又跑到另一个星球去了,这变化尚无规律可循。每一季我们都要跟随潮涌的指引,降落在它强度最大的那个地方,然后开始涤故更新。”

“为什么?”阿珂斯喃喃问道。

我们博采各个星球的智慧,然后为我所用,敖特佳曾经在一节课上这样说过,我们这么做,即是向那些星球上的人揭示其价值所在。我们令其了解自己。

仿佛是呼应着我的回忆,潮涌阴翳在我皮肤之下更迅速地蹿动起来,一波一波地冲击、回流,疼痛也随之传遍了全身。

“新生,恢复,”我说,“涤故更新是为了复兴和重启。”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以前也没对任何人解释过。“我们找到其他星球所丢弃的东西,然后重新利用,使之拥有新的价值。这就是……我们所相信的观念。”

“注意P1104附近的动静。”高个子检测员正弯下身子,探查着星系边缘附近的一片区域。他的身体仿佛一只死掉的昆虫,蜷曲着缩进壳里。他碰了碰那段变成绿色的潮涌——它带着暗黄色,打着旋儿,越来越深。

“就像要登岸的潮水,”那个严谨的女测量员说,“可能最终成功、登陆,也可能中途落败、褪去,情况各不相同。记下它的变化以便观测。不过迄今为止,我认为最佳的涤故更新地点仍是奥格拉。”

涤故更新是一种仁慈的善意,敖特佳曾告诉过我,对当地的人如是,对我们自己亦然。涤故更新是生命潮涌赋予我们的意义之一。

“你这想法是挺不错的,”高个子测量员说,“但是殿下不是尤为关注皮塔上空的潮涌变化吗?这是你说的吧?那里的潮涌只有一小簇,不过我想他不会介意这个的。”

“殿下关注什么数据信息,自有他的考量,那不是我们要关心的。”女测量员说着,瞥了我一眼。

皮塔,关于那个地方,流传着一种说法:在那颗星球的深海之下,生命潮涌式微的地方,埋藏着极为先进的武器,远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而利扎克的目标,除了使枭狄拥有合法政权之外,还包括控制整个星球,对他来说,武器乃是必需的装备。

疼痛在我的眼后冲击着,这意味着我的天赋赐礼要更猛烈地来了。总是如此,每当我想到利扎克急切地掀起战争,而我不得不站在他旁边时,疼痛就比以往更加剧烈。

“我们走吧。”我对阿珂斯说,接着转向那些测量员,“祝你们工作顺利。”随后一时兴起,添了一句,“可别把我们引入歧途。”

§

我们沿着秘密通道返回的时候,阿珂斯一语不发。我意识到他总是安安静静的,除非开口提问。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憎恨之人心怀好奇,不过这也许正是关键所在:他也不确定是否恨我。

外面的鼓声渐弱,每季都是如此,这平静却像是给了阿珂斯一个信号——他在一盏夜珠灯下停住了脚步。玻璃球里只剩下一只夜珠还在上下浮动,发出极浅淡的蓝光,这说明它也快要死了。而在它身下,是一堆甲壳,昆虫已死,脚在空中弯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