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特隆海姆(第3/5页)

“斯提尔卡、普利克特,现在我提出一种新情况,供你们思考。我以猪仔为例,他们会说斯塔克语,有些人类成员也能说他们的语言,双方可以交流。现在,假设我们发现,他们将我们派去研究他们的外星人类学家折磨至死,我们的人没有挑衅他们,事后他们也不做出任何解释。”

普利克特不等他说完便抢过话头:“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受挑衅?我们觉得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在他们看来完全可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安德鲁笑道:“就算是这样。但那位外星人类学家对他们完全无害,说得极少,也没有给他们造成损失。从任何我们可以理解的标准来看,他都不应该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有了这种无法解释的谋杀,难道我们不应该将猪仔视为异种,而不是异族吗?”

这次抢话头的是斯提尔卡。“谋杀就是谋杀,讨论异族或是异种没有意义。如果猪仔犯下谋杀的大罪,他们就是邪恶的,和过去的虫族一样邪恶。行为是邪恶的,做出行为者必然也是邪恶的。”

安德鲁点点头。“棘手的地方就在这里。这种行为当真是邪恶的吗?或许,在猪仔们看来,不仅不邪恶,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那么,我们应该把猪仔们看成异族还是异种?先别说话,斯提尔卡。你们加尔文教派的教条我一清二楚,但是,就算约翰·加尔文在世,他也会将那些教条斥为愚不可及。”

“你怎么知道约翰·加尔文会?”

“因为他死了。”安德鲁厉声喝道,“所以我有资格替他出头代言!”

学生们都笑了,斯提尔卡气呼呼地不开腔了。小伙子其实挺聪明,安德鲁料定他的加尔文主义信仰撑不到他研究生毕业。当然,抛弃这个信仰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

“Talman,代言人,”普利克特说,“你说得仿佛这种假设情况当真出现了一样,难道猪仔们真的杀害了外星人类学家?”

安德鲁沉重地点点头。“是的,是真的。”

太让人不安了:三千年前虫人冲突的巨响又回荡在大家的脑海中。

“好好看看这种时候的你们。”安德鲁说,“你们会发现,在对异族屠灭者安德的憎恶之下,在对虫族之死的痛悼之下,还埋藏着某种东西,某种丑恶的东西:你们害怕陌生人,无论他是生人还是异乡人。只要你们知道他杀死了某个你认识、尊敬的人,你们就再也不会在意他的外形了。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异种,甚至更邪恶,成了嘴里淌着涎水、出没于夜间的可怕的野兽。如果你握着村里唯一一杆枪,吞噬过你伙伴的野兽又一次闯进了村子,你是扪心自问,是认为野兽们也有生存权而什么也不做呢,还是立即行动,拯救你的村庄,拯救那些你熟识的信赖你的村民?”

“照你的观点,我们应该马上干掉猪仔,哪怕他们根本处于无力自卫的原始阶段!”斯提尔卡吼叫了起来。

“我的观点?我有什么观点?我只不过问了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还成不了观点,除非你觉得自己知道答案。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斯提尔卡,你还不知道答案。大家好好想想吧。下课。”

“我们明天继续讨论吗?”学生们问。

“只要你们愿意。”安德鲁答道。但他知道,就算学生们明天继续讨论,他也不会参加了。对他们来说,异族屠灭者安德只是哲学辩驳中的一个话题,毕竟,虫族战争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往事了。以星际法律颁布之日为起始年,现在已是新元1948年了,安德消灭虫族则早在纪元前1180年。但对安德鲁来说,战争并不那么遥远。他航行星际的时间太多了,他的学生穷极想象也想象不出来。从二十五岁起,他就从未在一颗行星上停留超过六个月时间,直到现在这个特隆海姆星球。在世界与世界之间以光速旅行,他像石片掠过水面一样从时间的水面掠过。在他的学生看来,这位死者代言人肯定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但他却清楚地记得三千年前的往事。对他来说,这些事件仅仅发生在二十年前,他岁数的一半。学生们丝毫不知道他们有关安德的问题如何咬啮着他的心,他又如何早已想出了上千个不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学生们只知道他们的老师是一位死者代言人,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的姐姐华伦蒂发不出“安德鲁”这个音,于是管他叫安德——一个在他十五岁前便已响彻全人类的名字。让不肯原谅人的斯提尔卡和喜爱条分缕析的普利克特去争论安德是对是错吧。对安德鲁·维京——死者代言人而言,这完全不是个学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