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伊文斯(第3/4页)

“你还打算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呢?”

“不知道,做一个救世主,付出一生也是值得的,这感觉很美,很妙。当然,我不指望你们。”

伊文斯说完这话,突然又变得谈兴索然,说他要去工作,就拿起一把铁锹和一把锯离开了。道别时,他多看了叶文洁一眼,似乎她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在回去的路上,叶文洁的一个同事背诵了《纪念白求恩》中的一句话,“原来还可以这样生活。”他感叹道。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自己的赞同和感概,叶文洁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他这样的人多些,哪怕是稍多些,事情就会完全不一样的。”当然,没人理解她话里的真正含义。

课题组负责人将话题转到工作上,“我觉得这个站址不行,领导也不会批的。”

“为什么?在我们的四个站址方案中,这里的电磁环境可是最好的。”

“人文环境呢?同志,不要只想着技术方面,看这里穷的,知道吗?穷山恶水出刁民,将来与地方上的关系怕有很大麻烦,说不定,基地会成了这儿的唐僧肉。”这个选址果然没被批准,原因就如负责人所说。、

三年过去了,叶文洁再也没有伊文斯的消息。

这年春季的一天,叶文洁突然收到了一张明信片,竟是伊文斯寄来的,上面简单地写了一句话:

到这里来,告诉我怎么活下去。

叶文洁坐了一天一夜火车,又换乘几个小时的汽车,来到了那个偏僻的西北山村。

当她登上那座小山顶时,立刻看到了那片树林,面积与三年前差不多,但由于树木的成长,看上去密了许多。不过,叶文洁很快发现,这片林子的面积曾经扩大了许多,但现在,扩大的部分已被砍伐了——砍伐仍在热火朝天地进行,在林子的各个方向都有树木不断地倒下,整个林子像一片被许多只蚜虫蚕食的绿叶,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消失.砍树的村民来自附近的两个村子,他们用斧子和板锯把那些刚刚成长起来的小树一棵棵地放倒,然后用拖拉机和牛车运下山去。砍树的很多,不断有激烈的争执发生。

小树的倒下没有什么巨大的声响,也听不到油锯的轰鸣,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还是让叶文洁心头一紧。

有人向她打招呼,是那个生产队长,现在的村长,他认出了叶文洁。当她问他为什么砍林子的时候,他说:“这片林子嘛,不受法律保护的。”

“怎么能这么说?《森林法》不是刚刚颁布吗?”

“可白求恩在这几种树经过谁批准了?外国人擅自到中国的山坡上种树,受哪门子法律保护?”

“这说法不对的。他在荒山上种,又没有占耕地,再说,他当初种的时候你们也没有说什么。”

“是啊,后来县里还给了他一个造林模范呢。本来村里是想过几年再收林子的,猪养肥了再杀嘛,可南拉村的人等不及来砍了,我们不动手也没份儿了。”

“你们马上停下来!我要到政府部门去反映这事!”

“不用了,”村长点上一支烟,指指远方正在装树木的一辆大货车,“看那车,就是县林业局副局长的,还有镇派出所什么的,木头数他们拉走得最多!我说过,这林子没名没份的,不受保护,你到哪儿找都没用;再说,叶同志,你不是大学教授吗?这和你有嘛关系?”

那两间土坯房还是原样,但伊文斯不在里面,叶文洁在树林里找到了他,他正拿着一把斧子一心一意地修剪树枝,显然已经干了很久,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不管有没有意义,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我会崩溃的。”伊文斯说,熟练地砍下一条歪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