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银幕(第2/14页)

“啊—慢着,慢着,等等!”行天收起伞,在老太太面前蹲了下来。“你说‘真幌电影院’,我没听说过,在哪儿啊?”

“就在箱急真幌站边上。”曾根田老太太说,“透过二楼的窗户,能看见真幌站的尖屋顶。隔着道口,有一家曾根田建材店,就在那一块儿。”

“尖屋顶?”

现在的箱急真幌站,是很常见的箱形站楼。行天拿充满疑问的眼睛向多田求助。由于工作的关系,多田有很多机会倾听住在真幌市的老人讲话,所以他总算能够推测出原委来。

“记得在昭和三〇年代[13]以前,应该是座厚重的山形站楼。听说如今的曾根田工务店,战后短时间里曾是一家建材店。”

“这么说,‘真幌电影院’是位于第二道口的一家电影院咯!婆婆,我说得对吗?”

行天问,老太太点点头。

他们原先不知道曾根田老太太是电影院老板的女儿。对于男女情爱之事兴趣缺缺的行天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但多田从刚才的谈话已经完美地将“真幌电影院”的所在地给定了位。那正是“新罗曼真幌”这幢情色片专映电影院的位置。多田在上高中的时候常去那里。可是,建筑物本身与“摩登”相去甚远,呈冷冰冰的灰色,也没有双开门和蓝色瓷砖。

“新罗曼真幌”于大约十年前关张,原址上建起了公寓。根据老太太的话,“真幌电影院”似乎是一家无论老少均能放心前往的电影院。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怎样导致“真幌电影院”变身为“新罗曼真幌”,不太清楚。想必是电影产业衰微的时候,物业易主了吧?

“可是,你说原节子?婆婆,也太夸张了点吧?”

明确说出这句失礼的话后,行天笑了。老太太不服气似的撅起了嘴,满是皱纹的大福饼似的脸颊稍稍鼓起。

“没骗你哦!年轻时候的我,在真幌的男士们当中很受欢迎的哦!”

“哈?唔—”行天保持蹲姿,他笑嘻嘻地仰视着老太太说,“是怎样的男士?那个叫公叔的人?”

“开什么玩笑,公叔那时候都六十过半啦。”

老太太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仔细端详着行天的脸说:“哎呀,感觉跟你有点像呢!”

“公叔吗?”

“都说不是啦!那是我罗曼史里的男朋友哦!年轻,忧郁,是个好男人。”

“说是好男人嘞!”多田嘲弄行天道。

“能入原节子的法眼,深感荣幸。”行天的声音里没有抑扬顿挫。

“你呀,叫什么?”

老太太面对面投来热辣辣的视线,就连行天也有些畏缩。

“行天。”

“我的罗曼史,想听吗?”

“不想。”

“用不着客气。我和行天初次见面,是在……”

“怎么是我呢?!”

“都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对方的姓名都忘了,就假设是行天吧!”

老太太自说自话地就这么定了。她似乎感到难为情。多田心想,她不是真的把姓名给忘了,而是想要珍藏在心里吧!

战败后两年,虽然尚未到完全恢复的程度,但人们和城市都在渐渐地恢复活力。

横滨中央交通的长嘴公交车响着警笛,在真幌大道的人群中缓缓前行。菊子走到干货店的檐下挤到前面,目送公交车开过。不明白有什么好玩的,小孩子们跟在公交车后头转圈圈;活像一群小狗似的吵吵闹闹、喜笑颜开地跑过去。

一时退避至道路两侧的人们,等公交车一开过去,便又把大马路挤了个水泄不通。每发现一个复员兵模样的年轻男子,菊子就忍不住回过头去认一认;接着叹一口气,重新回过头来看着前方。一个身穿无袖圆点连衣裙的年轻女人,和一个穿和服的母亲,她们俩目光殷切地眺望着蔬果铺的露台。

她心头生出局促不安来,把视线投向脚边。鳞次栉比的商店即使洒了水,未经铺设的路面仍是沙尘飞扬,无计可施。穿在木屐上的藏青地碎白纹木屐带脏得泛起了白色;朴素的短袖衬衫,搭配自己缝制的毫不出奇的藏青色裙子。这样一副打扮,就算那个人回来了,也许也只会是一脸失望的神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