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跟往常一样,收音机正放着爱德华•罗斯科•默罗[116]的八点档广播,报道着一场在许根特森林[117]发生的激战,这时房间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她从来没有如此小心翼翼过,既没有松开锁链,也没有透过猫眼瞄向外面,只是问道:“是谁?”

“是我。”

滑开链条,旋开锁后,她发现卢卡斯穿着一件短夹克,浑身湿透了,倚在门口,看上去精疲力尽的,几乎快站不住了。他一只手正捂着左臂。

“发生什么事了?”她说着,赶紧将他领进屋子并将身后的门锁上。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事。”

“我怎么会有事?”

他没有回答——他看起来已经没有丝毫气力说话了。

“我给你倒些水吧。”

“你应该有烈一些的饮料吧?”

她刚要回没有,突然想起来宾馆的经营者试图补偿她在他们的屋檐下所遭受的不幸(但要怎么补偿?),送了她一篮水果,还有一瓶上好的白兰地。她给他倒了一杯,他一口气干掉了,辣得整个脸扭成了一团。

“因为手臂吗?”她问,他点了点头。她帮他将夹克和衬衫脱了下来,晾在一旁的暖气片上。整条绷带都被染红了,针线都已经散开了。“天哪,赶快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说到她从已故的父亲身上学到的东西,其中一点就是出门在外一定要带着急救箱。从浴室的储藏柜中取出药箱后,她又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接着让他躺在办公椅上,命令道:“现在不要再动了。”

“遵命,医生。”

“怎么会弄成这样?”她跪在他身前,像外科医生一样专注,用棉棒、消毒剂和干净毛巾为他清理着伤口。她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过,从没见过他赤裸的胸膛和臂膀,从没有闻见过他汗水的味道,也从未在蹲下时感受过他喷洒在她的脖颈的气息。她努力地想要专注在手头的工作上,擦拭伤口,剪下无菌绷带为他绑上,但她根本难以集中。

“我经过了安迪•勃兰特的公寓。”他开口,直到她好奇地抬头望向他时,他才继续说着,告诉了她他的顾虑和他在那儿亲眼所见的场景,包括那只丢失了的蓝色文件袋。他告诉了她他是如何一路追着安迪直到艺术博物馆,又从艺术博物馆,穿过校园,追到市区的。以及那场车祸,还有不知所踪的尸体。而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来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我必须亲自确认,”他的声音有些紧张,“你没有事。”

西蒙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为他明显关切的语调所感动,又震惊于他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尽管她知道卢卡斯的故事中最令人不安的部分应该是勃兰特遭遇车祸——那个男人可能已经尸横某处了——但那却并非她在意的部分。“我们怎么才能拿回文件袋呢?”她问。

“我在现场时报了案,”卢卡斯说,“警察会查出来撞到的是谁。”

“但就算他们去到他的公寓,也不意味着他们会把他的财产转交给我们呀——即使我们说那是他偷的也没用。”

“事实上,他们必须给我们。”

“为什么?”

“因为我在大厅时打了个电话,打给了麦克米伦上校。”

“噢,”她说,“对呀,你当然应该打给他。”他们整个任务都泡汤了。她收起药箱,站在他椅前。

“我得告诉他那些骨头和艺术品都被偷走了。”

西蒙都可以想象出上校的反应了,最好的情况是他发了一顿脾气。“事情很糟糕吗?”

卢卡斯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苦笑。“这么说吧,我是拿不到任何奖章了。但他应该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我也只能知道这些了。你能再给我倒一杯白兰地吗?”

她将玻璃杯和酒瓶递给他,便走向浴室,将急救箱收了起来。扶着水池的两边,她透过药柜上的镜子看着自己,思考着自己究竟是谁,过去的几周她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因为缺觉,她的眼下有了黑眼圈,乌黑的长发如今也凌乱不堪。她的父亲永远地离开她了,如今正值战争期间,她却待在异国他乡的某个陌生旅馆中。那两个破旧的行李箱里塞的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而且她似乎离探索石棺奥秘又远了一些,也无法护送它回到埃及。她想,即使身处荒岛之上,可能也不会绝望至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