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还有这个!”她父亲喊道,从那个从未离开过他视线的蓝色文件夹内掏出几张照片和复印稿。“看看这些!”

“声音小点。”她提醒着,环顾了酒吧一圈,几位原本闷头吃喝的顾客都抬起了头。只有一个人毫无反应,一个矮小的男人,他缩在壁炉旁的扶椅上,领子立得很高,帽檐却压得很低,甚至让人无法分辨他是死是活。

“看完这些以后,告诉我它们是不是和石棺内骨骸所受的伤是一样的!”

西蒙很早以前就看过这些图画和照片。在去阿尔萨斯的途中,她见过《伊森海姆三联祭坛画》[110],是十六世纪早期马蒂亚斯•格吕内瓦尔德[111]所作,真品挂在安东尼寺院中,那里的僧侣正是因为照料那些患有瘟疫和其他皮肤病,例如安东尼热,的患者而出名。

“特别要看一下这张。”她父亲将一张油画铺在那堆照片上,上面描画的正是圣洁的安东尼隐士被魔鬼折磨的画面。从西蒙了解到的那些传说和教会文学来看,圣安东尼的一生都忍受着撒旦和他的恶魔们的引诱与折磨,因为他的纯洁与信念被视作对恶魔力量最坚定而强劲有力的抵制。他勇敢地战斗着,用那带着铁质曲柄的手杖反击着。在这张油画上,他正举起手杖向苍天祈求庇佑,那些魔鬼的尖牙利爪将他的身躯撕咬得鲜血淋漓、残缺不全。

尽管她从不怀疑父亲的论断——那棺材里的遗骨属于在古代遭到迫害的圣人——但她并不认为这些照片和蚀刻画有什么说服力。“这些只是画而已,”她说,“没有人会相信这些的。”

“但这些画和安森教授、德兰尼教授发现的解剖学证据完全一致。”

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看上去有些激动,西蒙并不希望看到他这样,毕竟他的咳嗽还没有康复。她担心那次他在橄榄球馆观看比赛时着凉了,同样也担心他还在饱受困扰,因为见证了爱因斯坦受到袭击,袭击者嘴里还念着那些美国人都听不懂的阿拉伯语诅咒。怎么能不困扰呢?连她也无法忘记那件事情。

“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那些同位素实验,不管叫什么名字的实验,也证实了两者时间在时间上是吻合的。”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心里再次涌现一丝愧疚,她背弃了保密的誓言,把所有的发现都告诉了父亲。但瞒住她的父亲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不道德的,如果没有她的父亲,也不会有现在他们讨论的这些。如果说他没有资格知道研究进展的话,那就没人有资格了,他奉献给她的爱与忠诚是无可比拟的。“起码,大多数骨头是这样的。”

“大多数?”

“那个人类的骨骸可以追溯到三世纪左右,但是另一具,就像我之前说的,还是不能确定。”

“当然无法确定了,”他说,“他们根本不是人类——他们是这些东西的骨头。”他的手指着格吕内瓦尔德的油画上的某个生物的图像说道。“听着,”他在蓝色的文件袋里翻找着,抽出一张黄色的纸,“这是在四世纪左右、安布罗斯撰写的圣安东尼的传记中找到的。”他用手指点着那些文字,大声地念着:“安东尼对追随在他身后的信徒们说道:‘……如果有魔鬼在晚上找到你们,想要为你们卜算未来,或者他们说“我们是天使”,别听信他们,他们一定在撒谎……’”

好熟悉的字眼,西蒙想,和卢卡斯在石棺上发现的那些文字一样。

“‘如果他们还是不知廉耻地坚持着,不停地变换模样来耍弄你们,不要害怕他们,也不要畏缩,更不要相信他们是好人。不管他们是好是坏,上帝总会帮我们辨清的。’”他突然停下,用指关节抵住嘴唇来抑制咳嗽。

从椅子后方传来服务员的声音,她在询问那个窝在壁炉旁的男人是否需要点单,但他却怒斥她走开,让他独自一人待着。从他的喉音来看,他不止不怎么会说英语,而是可能压根就不能讲话。但想到,这里之前甚至不愿为她和父亲提供住宿,她也就懒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