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五卷书》(第3/9页)

这些故事,除了经过文人学士的删改、或者出自他们之手的那一小部分以外,都是长期流行民间的,最初都是口头创作。创作者除了人民以外,不会是什么别的人。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故事里的鸟兽虫鱼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上都是人民大众的思想感情。

谈到什么样的社会,那就牵涉到这些故事产生的时代。从什么时代起,就有了这些寓言和童话,现在很难确说。在公元前6世纪写成的古希腊的《伊索寓言》里,已经有了印度产的故事。这就说明,最老的故事至迟在公元前6世纪已经存在了。《五卷书》的帕荷里维文译本是6世纪译成的,阿拉伯文译本是8世纪译成的,我们现在这个译本所根据的梵文本是1198年编写成的。如果真正有晚出的故事的话,至晚也晚不过12世纪。所以,概括地说,这些寓言和童话都是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的老百姓创造出来的。

因此,我们可以说,这些故事里的鸟兽虫鱼所表现的思想感情,基本上是印度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老百姓的思想感情。

同印度其他一些比较流行的文学作品比较起来,读这些寓言和童话,会让人深刻地感觉到,创造这些故事的人民,对待人生的态度是肯定的,积极的,实事求是的。他们既没有把人生幻想成天堂乐园,也没有把人生看做地狱苦海。人生总难免有一些喜怒哀乐,他们也就实事求是地严肃地对待这一些喜怒哀乐,没有沉湎于毫无止境的无补于实际的幻想,而是努力找出一些办法,使自己过得更好一点,更愉快一点。

这种情况同印度正统哲学所代表的倾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印度正统哲学把人生看成是幻影,像水泡,像电光火花,像影子一样地虚幻。它对待人生的态度是否定的,消极的,想入非非的。

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老百姓是实际生产者,他们天天从事生产活动,他们关心生产,关心劳动,关心一切现实的东西;不会有像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有的那种思想感情。

读这些寓言和童话,还令人深刻地感觉到,这里面有不少的素朴的辩证法。第一卷第二十八个故事里的那杜伽说过:“生命本来就是这样子,没有任何东西是一成不变的。”第二卷故事要结束的时候,尸赖拿引用了一首诗:

会合同别离联系在一起,一切存在的东西都不能永存不朽。

这样的一切存在的东西都必须变、矛盾的东西也有联系的想法,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找到。

这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在大自然里,在现实生活中,本来到处都可以找到一些素朴的辩证法,从事实际生产劳动的人能够有这种思想,也是很自然的。

但是,最重要的给我们印象最深的还是这部书里面表现出的顽强的战斗性。

我们都知道,在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里,作为被压迫被剥削者的奴隶和农民等等劳动人民的日子是十分不好过的。他们是社会上的主要生产者,然而自己却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时候连性命也难保全。这就不免要引起斗争和反抗。他们同奴隶主和封建主之间的斗争,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几乎全以失败结束。但是他们并没有给失败吓住,他们前仆后继,一次斗争接着一次斗争,决不罢休。他们的勇气没有挫折,信心没有动摇。正像在中国历史上一样,在印度古代史上,也是充满了这样的斗争的。这些斗争就是推动社会前进的主要力量。

据我看,他们这种信心和勇气,就突出地表现在他们创造的寓言和童话里面。《五卷书》里有很大一部分故事是讲弱者战胜强者的。第一卷第五个故事讲的是一只乌鸦,叼了一串金链子,丢在黑蛇洞口,人们找了来,把黑蛇杀死。第一卷第六个故事讲的是一只螃蟹,用爪子钳住了骗了许多鱼吃的白鹭的脖子,把它杀死,救了自己。第一卷第七个故事讲的是一只小兔子,把每天都要吃野兽的狮子骗到一口井旁,让它跟自己在水中的影子打架,因而淹死在水里。小兔子救了自己,也救了其他的野兽。第一卷第十五个故事讲的是白鸻战胜了大海,把给大海抢走了的卵追了回来。第一卷第十八个故事讲的是麻雀、啄木鸟、苍蝇和虾蟆四个身体都极小的东西,联合起来,同心协力,利用计策,竟杀死了一只大象。第一卷第十九个故事讲的是一群天鹅给猎人网住,它们在老鹅的领导之下,大家一齐装死,因而逃出猎人之手。第二卷的基干故事讲的是乌鸦、老鼠、乌龟、鹿、鸽子这一些力量不大的鸟兽互助友爱,救了自己的命,特别是那一只鹿和那一只龟给猎人逮住的时候,它们更是积极想办法,同心协力,救了它们两个。第二卷第一个故事利用一个胃两个头的非常生动的比喻,说明团结的必要。第二卷第八个故事讲的是一群老鼠咬断了捆大象的绳子。第三卷的基干故事讲的是乌鸦设计灭了猫头鹰的一族。第三卷第二个故事讲一个小兔骗了大象,让它不再来喝水,救了自己一族。第三卷第五个故事讲一群蚂蚁竟吃掉了一条毒蛇。这个故事的楔子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