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出宫(五)

“春秋为五经之一,许多世家的确以春秋三传为传承家学。”裴璨顿了顿说:“说来令先祖成公本也治公羊春秋,只是后来弃儒从玄,才不再研读儒经。”裴璨出生河东裴氏,家中儒经通读,只是裴璨个人更偏爱公羊传。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在前朝时显赫,但到了大夏便不显了,这其中也有弃儒从玄的缘故。

王珞暗忖时下虽依然以门第为尊,但也已有科举取士,历代科举皆以儒术为尊,所以王家才会逐渐没落?

裴璨见王珞听得认真,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三娘子想看公羊传吗?”

王珞摇了摇头说:“我先把春秋看完再说。”春秋语句太简单了,王珞看的有些吃力,每篇小短文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不过她还挺喜欢的,很打发时间。

裴璨暗忖她连公羊传都不知道,又如何能真正理解春秋含义?但他又不忍心打击王珞,他想了想,委婉的劝道:“春秋微言大义、文字简质,三娘子若喜史书,为何不先从左传研读?”左传也语言简练,但比春秋稍微好一点,一样也是史书。

王珞默默的瞅了他一眼,又是一个把自己当文盲的人吗?

裴璨心思何等灵敏,王珞只这么一眼,他就知道她一定知道自己用意,他连忙解释说:“三娘子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春秋太无聊——”裴璨向来能言善辩,可对上王珞清凌凌的大眼,他难得有些结巴:“你喜欢看诗经嘛?”说完他恨不得把话收回去,诗经在当下是启蒙书之一,他这么说不会让三娘子更生气吧?

王珞没觉得裴璨是看不起自己,如果真看不起自己,就不会这么委婉的劝自己了,只是——阿耶给她们启蒙时候用诗经、郑玄让她读诗经、裴璨也让她读诗经,她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们都让我读诗经?诗经很重要吗?还是适合用来当蒙书?”

你们?裴璨心中暗暗奇怪,除了先生,还有谁让三娘子读诗经?他见王珞没有生气的模样,心中微定,也恢复了先前的风度,他温声解释道:“诗经并非单纯的蒙书,它也是五经之一,孔子曾让弟子读《诗经》以作为立言、立行的标准。先秦诸子的文章中也常引用《诗经》中的诗句为证。”简而言之,想要写文章就一定要先把诗经背的滚瓜烂熟,当然要被的滚瓜烂熟的也不止诗经这一部,五经以及诸多儒家经典都要背熟,但这点暂时没必要说。

王珞这才知道原来诗经这么重要,难怪郑玄会让老先生跟自己详细将诗经,她又问裴璨:“那除了诗经以外还能要读什么书呢?”知识匮乏不可怕,重新学就好,反正她现在年纪也不大。

裴璨说:“可以学礼记。”即使不学《礼运》、《乐记》,也可以先学《曲礼》,时下大夏风俗同先秦时期已大有不同,但总有些迂腐老先生喜欢捧着故纸堆说怀念先秦,三娘子学了礼记后,被学堂先生为难时,也能知道他们为何为难她。这是裴璨的切身体会,他在学堂时就常遇到这样的先生。王珞在弘文馆上课,难免会遇上这种老先生,学点礼记就不怕被打手心了。

王珞屈身对裴璨道谢:“多谢裴郎君指点。”

裴璨说:“我也没指点你什么。”他犹豫了下,又对王珞说:“仆早年念书时做了不少笔记,里面内容有些粗浅,但也不是寻常先生会教授的,三娘子若不嫌弃,我——”裴璨想说把笔记给她,又觉得有些唐突,这算不算私相授受?裴璨俊脸微红。

王珞再迟钝也看出裴璨应该是对自己有意思了,可惜莫说她现在跟郑玄纠缠不清,就算没有郑玄,她也不会跟裴璨有任何牵扯,他是河东裴氏精心培养的弟子,前途无量,将来肯定要联姻顶级世家嫡支贵女,她这种没落世家、祖父一去世就能从嫡系变成旁系的女郎,就不要掺和了。王珞也过了少女心的年纪,并不想跟少年郎来一场纯纯的恋爱,她现在只想着怎么渡过乱世。她沉默了一会,婉拒道:“我不过只是一时兴起,哪里用得上裴郎君的笔记?你还是留给你族中兄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