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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伯英不再言语,连拱两步黑卒,又左摆一步,并在红帅旁边。葛寿芝知道此棋必死,无药可救,也没走其他招数,只是一味退车,连退三步到黑棋两个卒子中间。他没有推盘认输,这是性格,多走一步算一步,从不轻易放弃。武伯英无法,只好用那颗长途奔袭的黑卒吃了红帅,整个棋局才算正式结束。

葛寿芝长舒一口气道:“你赢了,我输了。”

武伯英垂目思考了片刻,徐徐问:“校长听过局败身死这句话吗?”

葛寿芝皱起眉头,他有两种意思,一指眼前棋局,一指屋外人局。他突然意识不祥,武伯英可能要变卦,但是手谕已经在他手里。“你什么意思,要向蒋鼎文出卖我?我给你说过,我承诺过你,就一定办到。新势力崛起,一定会让你来领导,我来做军师。不,我连军师都可以不做,完全由你领导。我只是可惜你的才能,也可惜这些人,只要看着你们能过得舒心,我就满意了。”

武伯英抬眼皱起了几道抬头纹,拿到了手谕就掌握了主动。“同样的话,你是不是也给张向东说过?”

“没有,他不配,他没有这个能力。”

“丁默邨那股势力,还有个名字,你也知道,叫做汉奸。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主子汪精卫是亲日派,他也是亲日派,他的人全是亲日派。被清除出特情领域,也是对汉奸亲日行径的惩罚,你把这股势力收来干啥?”

葛寿芝默听不语,揣测他的真实意图。

“你所谓的第四股势力,也有一个别名,叫做叛徒。虽然叛变的是共产党,但有朝三暮四的行为,就为人所不齿。就算你把这两股势力,能收拢来成立第三极,让我当这个领导,可这汉奸叛徒们的领导,我能当吗?”

葛寿芝闷哼了一声,不大相信他的背离,但事实就在眼前。“我以为没有什么能打动你,还是被蒋鼎文收买了,你不爱钱,你不爱权。我错了,蒋鼎文有蒋宝珍的美色,足够打动你这个残废,你这个孤独寂寞的废人。”

武伯英吐字依旧缓慢,充满力量:“不是,尽管和他一个月来比较亲密,却从来没有好感。你除了收买、投靠,就是设计、陷害,就是出卖、背叛。在你这里,没有别的词汇,你整天想的就是这些。算了不说了,我只是觉得,因为你死了这么多人,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可能我又想错了,你不是给小蒋卖命,而是老蒋。”葛寿芝呆呆看着他,不知道究竟要干什么,“你别说得好听,还不是拿到了手谕,要向老头子请功,想搬掉我这颗绊脚石。”

武伯英伸左手把照片拾起来,竖在指间放在他眼前,让他把宣侠父看个仔细真切。“所有死的人,包括丁一、侯文选,特别是他。托付我要个说法,因为你的一个想法,他们都送了性命。你光看重你的家人,只要能保住亲人,你是可以舍命的。你没想过他们的家人,从此父母没了儿子,老婆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终生的痛苦。我现在不问问你这些话,反倒帮你活命,恐怕那些冤魂,余生里天天晚上都要来找我。”

葛寿芝看着宣侠父的脸,似乎被话语触动,身子稍微动了一下。

“别动。”武伯英声音寒冷似冰,警告他的企图,然后缓缓把右手从桌下抬出来。他手里端着那把银色柯尔特手枪,挪开照片,枪口正对葛寿芝面门。刚才武伯英收完手谕,顺手探到腰眼,把手枪掏了出来,然后一直用左手下棋,走了四步。那时葛寿芝正在得意,正在激动,正在悲愤,没有发现这个细节。

“把枪拿出来。”武伯英的声音都能滴水成冰,具有极大的威慑。

葛寿芝完全被镇住,小心翼翼将手枪掏出来,一把袖珍勃朗宁手枪,放在棋盘旁。武伯英把照片罩在他的枪上,不方便寻机反击。葛寿芝还想说动他:“我说的,你都懂,现在我只为了家人。那股自新势力,我完全可以交给你,由你来做头子。你不管在军统或中统,都是寄人篱下,凭你的智慧,再有全国各地这千把个特务支持,一定会和戴笠、徐恩曾平起平坐。我老了,早有找人接替的想法,我还可以给你当军师,暗中协助你完成这件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