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3/32页)

我把蜡烛插在酒瓶里,坐下来写信;我们这一区已经停电好几天,再加上停水。稍晚到帝国旅馆,在加布里埃尔·凯瑟斯达特的套房里洗了一个舒服的澡。等安托瓦内特再度出现后,我和她踉跄走到街上的水龙头旁接水,各提两桶水回家。本来我们以为可以用水桶装满雪当水用,可是雪融化后却是黑色的,里面还浮满了马铃薯皮。

1月29日,星期一

开始在空军医院上班。医院旧名为“商人医院”,一切都好,就是太偏远;位于城市边缘第19区,坐落在山丘上“土耳其战役纪念公园”的后方。光是坐电车去就得花上一个小时,而且现在大众交通工具行驶速度又慢得教人心慌,因为街道上不是炸弹坑,便是积雪,所以每天早晨6点就得起床。

我和另外两位助理一起在药局内工作,上司是蒂姆医生,每天要看差不多150位病人,包括做各种检查、照X光等。我负责抄录他的口头诊断。他来自柯尼斯堡,挺会讲俏皮话——或许该说是冷嘲热讽的话。晚上一直工作到七八点,中间有半小时的午餐时间,得喝一种极难喝的汤。

替我谋得这份差事的西塔·弗雷德在手术室里工作;她几乎从大战爆发后就一直在当护士,跟我们比起来,资格很老,而且战前还在西班牙内战期间做过两年护士。和她一起工作令我感到心安,她却因为我没被调去她的部门感到非常气愤,坚持说这是院方故意刁难,“因为他们不喜欢让我们这些贵族在一起工作!”不过她每天早晨都会下楼来看我,带三明治给我吃;因为她可以取得特别为伤患准备的食物补给,同时还走私一点牛奶给我喝,大约每天一小瓶;所以虽然工作辛苦,令我感觉非常疲累,不过仍希望能保持健康。讽刺的是,我因为健康理由离开柏林的外交部,结果却来这里上班,工作量反而沉重许多。其实这样也好,我就没时间胡思乱想了……

西塔开始把我介绍给同事和病人。重病患者都住在楼下所谓“地窖单位”内,虽然病房不全建在地下,不过空袭时仍比较安全,因为那些人都不能被移动。医院里最优秀的三位护士都在这个特别病房内工作,其中有个女孩个性开朗,名叫艾格尼丝,是威斯特伐利亚人,我跟她已经挺熟了;另外一个女孩有点丑,名叫露琪,未婚夫是空军中尉,很年轻;这可怜的家伙两周前被送进来,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毫发未损,最近却在一次飞行训练中同时失去两条腿。他名叫汉尼,脸颇迷人,大约30岁,头发却白了。他和露琪虽然相爱,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院方禁止护士与病人交往。

1月30日,星期二

由于我尚未正式做护理工作,护士长(她人非常好)特准我不戴护士帽到处走动,别的护士却已经开始抗议,说我摆出“好莱坞作风”。如今在德国若想符合标准,必须整天灰头土脸才行!我才不管咧,只要医生和护士长不讲话,我就是不戴帽子!我好不容易才慢慢习惯不涂口红。西塔·弗雷德一看见我涂口红就大为紧张,不断哀求我擦掉。

今天护士长命令我去让负责替职员看病的医官蒂利克医生检查身体。西塔慎重警告我,绝不可掉以轻心。因为据说他是医院里的加里·库珀;她连得扁桃腺炎的时候都不让他碰一下。她甚至还去找护士长闹了一场,等到我去照X光时,她就站在旁边,双手叉腰,随时准备和那个魔鬼交锋。不过最后她还是得让我们单独相处,离开时,一脸的不情愿。蒂利克医生跟我聊了很久——我穿着“简略”的服装——谈论两年前我从马上摔下来,接着脊椎受伤的经过;整个过程中规中矩,不过他的确很有魅力。我猜他是埃平格教授的明星学生,当初就是靠埃平格开的证明,我才能离开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