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几个相关问题(第4/8页)

修昔底德的纪年方法欠准确。作为一部编年体的断代史,作者除指出年份以外,通常只用“冬季”和“夏季”来纪年。希腊诸邦有各自的历法。在雅典,使用时间比较长的年历,是所谓“庆节历”。新年之始(大年初一),原则上是夏至之后首个朔日,冬季为11月至翌年3月,是跨年度的。[68]为了精确起见,他还采用当时希腊流行的其他纪年方法加以印证,如某人担任执政官,或某人担任某国监察官或祭司之年。修氏认为,“用季节计算年代比过去常用的以各邦的执政长官或其他重要官员的任职时间来计算年代肯定要准确些”(V. 20.2)。尽管如此,这种纪时方法容易混淆,不能给人以明晰的时间观念。但这种纪时方法既然与当时希腊流行的纪时方法相一致,因而只能说是时代使然。

最后我们来简单说说所谓“修昔底德陷阱”问题。大概自2012年起,国际媒体在讨论国际关系问题时,开始出现一个名为“修昔底德陷阱”(Thucydides’s Trap)的说法,以古喻今,借用修氏在讨论伯罗奔尼撒战争原因时的说法,大意是说在现代国际关系中一个新兴的强国在挑战旧霸主的固有秩序时,双方不可避免地会发生战争。正如古希腊历史上雅典挑战斯巴达老牌霸主的地位,双方发生的那场惨烈的战争。国内外有一些学者将其附会于当下的中美关系,于是又有学者纷纷撰写关于如何“破解”“避免”或“超越”修昔底德陷阱的文章。[69]这里我们只是想强调两点:一是修昔底德对伯罗奔尼撒战争原因的分析具有一定的说服力,但那不过是一家之言,换言之,那主要是修昔底德对相关历史事实的个人看法,不是事实的全部,当然也不是什么定论;二是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发生距今2400多年,古代奴隶制时代的城邦关系与冷战后的国际关系有着天渊之别,对于修昔底德观点的任何发挥或引申,都有可能背离史实,需要特别谨慎,否则如果随意套用某些似是而非的论断,那说不定真的会落入某些人所预设的某种“陷阱”。

自19世纪中叶起,客观主义史学风靡西欧,修昔底德重视材料的搜集与批判、如实叙述等特点,受到西方史学界的推重。进入20世纪,在一波又一波新史学思潮的影响下,学界对于修昔底德“科学的”“客观的”“超然的”史家形象的评价几经波折,大起大落,有过质疑与反驳、肯定与否定,有过多视角的审视,近期的评价总体上似乎趋于理性。[70]

总之,修昔底德及其所著《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在吸收和继承前人史学成就的基础上,把古希腊史学推向了一个新的更高的发展阶段;他的朴素唯物论的历史观和方法论,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的一份珍贵遗产。

徐松岩

2017年4月


[1] Demos,即村社。该德莫距雅典卫城约7千米,濒临萨罗尼克湾,在古代是一个主要从事渔业的村社。

[2] 这个名字与色雷斯王相同。据史料记载,色雷斯一位公主嫁给雅典人米太雅德,生客蒙;修昔底德的母亲与客蒙的母亲同名;两家的墓连在一起。这都有助于说明修昔底德家族的社会地位。参阅《伯罗奔尼撒战争史》英译本(The 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 “洛布古典丛书”[The Loeb Classical Library],共4册,英译者C. F. 史密斯[C. F. Smith],以下简作“史译本”),哈佛大学出版社1980—1984年版,第1册,序言,第viii页。本书以下所援引的古典作品凡未另注明者,皆据此“洛布古典丛书”希腊语—英语对照本,并按惯例只注明卷章节。

[3] 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Aristotle, The Athenian Constitution),IV. 3—4。引文参考了日知、力野中译本(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