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到北京去(第7/12页)

谢有盼站起来喊道,可他除了喊几句空洞的口号,却找不出有力的论据来驳倒白希。同学们也按捺不住的群情激愤起来,课堂上一片吵吵嚷嚷。

“同学们不要激动,我们是在探讨问题。我已经跟大家说过,我的回答仅仅代表我个人的观点,你们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得全面一些。大家既然问我,我就不应该言不由衷,我们共产党人讲的是实事求是。我虽然现在是右派,但是学术自由的原则我还是要坚持的……历史不能重演,但是我们在课堂上是可以象下棋一样把它复盘的,找出我们能够作为镜子的规律来,这才是学习的态度。另外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在日本鬼子打到我的家乡时,我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和鬼子也曾经刺刀见红,真刀真枪的干了几年!这是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几乎无须考虑便做出的选择。讲述历史和躬身入局完全是两回事……好了,今天我们的课就上到这里,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在课后来找我。今天我在课上的言论,纯粹是学术讨论,下课!”

下了课白希就后悔了。冲动啊!总为一吐为快而冲动,这个毛病总是改不了!谢有盼这个兔崽子,总能撩拨到了自己的痒处,一兴奋就全说了。嗨,爱咋咋的吧!一群孩子,不至于乱向组织汇报。谢有盼这个学生有点意思,脑瓜好使,有抱负,还憎恶分明,跟自己当年有点象,是个革命的好苗子啊,不上大学就可惜了的了……

这天晚上,谢有盼照例到教室赶夜功。这是他的老习惯了,这间教室几乎成了他的专用场所,他拒绝了所有想和自己一起学习的同学,包括女同学。曾经也在教室开夜车的同学,都被他找茬轰出去了。同学们后来都知道谢有盼这小子独,不喜欢和人分享,而且他学习太好,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学习,还感到自卑。谢有盼终于乐得清净了。他今晚想狠攻一下俄语和语文,上午的历史课把他搞得头晕脑涨,这两天都不想看历史了。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胡思乱想。

北风怯,狂沙难上银钩月。

银钩月,霜挂冷关,雪掩寒雀。

一支胡琴他乡曲,

两代天骄江南灭。

江南灭,丝竹声冷,铁蹄声裂。

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吟诵,是一首《忆秦娥》,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一口豫东口音,正是班主任白希。谢有盼合上书,拉开门,看到白希正在月光下抽烟、踱步,对着一弯新月若有所思。

“白老师,这么晚了,你还在备课?”

“啊?谢有盼啊,还在用功么?我这哪是备课啊,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首《忆秦娥》是谁的呢?慷慨大气中透着沉郁苍凉呢……”

“哦,是我写的,前几年在内蒙考察工作的时候做的,刚才看见月亮,忍不住念出来了……”

谢有盼看着白希,发现他的微笑很有感染力。在他面前,自己总象一个局促的孩子,满身的激情和抱负,竟然会变得不轻不重没了影踪。他意识到自己在课堂上对白希的提问,更象是对白希的刻意发难,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样做到底有何目的。而现在面对着他,一切都平静了,谢有盼欲言又止,不知道该和这个洞悉世事的右派班主任会说什么了。

“为什么这么想考大学,不走你父亲的路?”白希问道。

“我不想……他也不让。”

“哦?这倒很少哩,很少有军人家庭不喜欢儿子当兵的。”

“我哥哥去了朝鲜……”

“这事我知道,校长和我说了,他是从学校直接参军的,他的学生档案还在这里。”

“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消息,部队说他被敌人俘虏了,叛徒!”谢有盼一提到此事就咬牙切齿,低头狠狠地把脚边的一颗石子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