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生死两岸(第4/16页)

“你说的道理都对,上次俺是唐突了,差点害了你!其实没别的,事情都过去了,这仗早晚有一天会打完,俺要是不死,一定会回家的。老天爷让俺能再见到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阿凤,过去的事,俺记在心里了,俺这辈子都念着你对俺的好,往后只盼着你有好日子过,有个有本事的好男人。别的你尽管放心,俺人虽粗却不傻,知道啥重啥轻,俺还想在队伍里打出个名堂来哩!共产党栽培俺,俺不能给人家丢了人……也说不定哪,有一天俺还能入党哩?”

说着说着,老旦就暗自调整了情绪。二人见面与其说是叙旧,不如说是求慰,以解开二人心里的那个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对阿凤的感情,其实更是在这战乱年代的一种心理寄托,那只是一段在绝望中的激情碰撞,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发泄。和阿凤的缘分已成过去,和玉兰的曾经恩爱也已消逝,老婆孩子才是——才应该是自己眷恋的归宿。二人的岁数都不小了,不能再拘泥于过去那早已凋零的旧情,眼光该看高一点、看长远一点。这天下打下来,大家都是新中国的功臣。如今眼看着希望的日子就要来了,不能再拿捏不住。此时,二人皆不约而同地希望完成对方在自己心目中的角色转换,奠定日后交往的基调,使两人的情谊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听老旦这样说,阿凤终于松了口气。

“只要你努力,将来一定可以通过党组织的考验。你们连应该很快建立党支部了,必然会发展一批新党员鼓励大家,这样的机会……你要把握住。而且,你一定要有进步的想法,不能只满足于做一个战斗英雄!时势造英雄,要干就干出点成绩来,你要积极学习党的方针政策和我军的战略战术,研究在我军带兵的不同特点,多和指导员同志沟通和学习,为迎接更大的挑战作准备。我观察了你的情况,解放啊,你有这样的潜质呢!”一放下包袱,阿凤说话就干脆了,老旦听她这么说也非常高兴,笑着扭过脸来说道:

“可是俺一点文化也不懂,斗大的字半筐都认不全,还说啥潜质哩?”

“那可不对,八年前我也不认得字,可现在我能教别人认字读书了,只要你愿意学,没有学不会的!”

“那……俺就试一试?”

“以后每次过来啊,我要考一考你的文化课,你要是一点进步都没有,就不带姑娘们来演出了,呵呵……”

老旦由衷地感慨着,二人终于达成一种新的友谊了——一种比同志之间的友谊更加宽厚、深广、又更加微妙默契的友谊。比起前一阵子那种悬着惦着的状态,终是舒爽多了。阿凤的鼓励如此真切,让老旦心里踏实而安慰,把胯下的东洋大马拎得兹兹吐气。前面一个缺了一条腿的战士在马车上抱着手风琴,正冲着自己笑,老旦忽地想起了那个难忘的黄埔军人——国军第2军特种突击连上尉连长杨铁筠,不由叹道:

“当年打斗方山的弟兄们,连我在内,如今活着的恐怕只不到三人,剩下的都在黄泉路上瞎遛跶哩!俺也够知足的了,多活了这么多年……”

“解放,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那个留下的瘸腿连长,是不是叫杨铁筠?”阿凤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

“是啊,你记得他?”

“我知道他!你们坐飞机走了之后,他没有死!”

“什么?”老旦大吃一惊,差点从马上掉了下来,双腿猛地收紧,夹得东洋马忽地提起前蹄,发出一声长长的鸣叫。

杨铁筠怎么会没有死?

老旦惊呆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如同一颗炸弹投进了平静的湖水。他明明记得,杨铁筠当时已经身负重伤,机枪子弹已经透穿了他的肩膀,当时杨铁筠身子本就虚弱,再活下来的机会极其微弱。在飞机上亲眼看到日军已经冲向他和黑牛,他们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