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家(第7/12页)

老旦这么个外号,是外姓人袁白先生在他十二岁时给他起下的。袁白先生说他没事儿就喜欢拿出自己的鸡?巴玩耍,小小年纪球女人没搞过鸡?巴就又黑又粗象根驴货,仿佛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袁白先生是个白胡子老秀才,清末在谢家大户谢元才家当先生,那大户前些年遭了匪盗,主子奴才死伤过半,他从此便不再做先生,在村子里以写字算命维持生计。一日他与一众邻里闲坐村口,又见旦儿和一伙半大后生子在村头的大晾场上胡追烂打,小子们仿佛玩疯了,突然站成了一排,齐刷刷地掏出鸡鸡来,相互间比划着长短粗细。旦儿夺魁。袁白先生嘿嘿笑了,拈着白胡子即兴编排起旦儿来。说旦儿天生就是旦中豪强,堪比如意君,直追未央生,硬起来能打鼓,软下去可缠腰,甩起来呼呼带风,进退间翻江倒海,实非凡品,花丛中前途无量云云。旦儿命根硕大的传闻飞快地散布开来,竟成了村民们当年最为热辣的话题,旦儿从此被称为“老旦”。小小年纪的老旦哪知道如意君和未央生是何来历,只知道自己的胯下之物的确已经大过村里许多拉大车的后生,挺在茅厕只见其长,掖进裤筒峰峦叠嶂,他走在村头颇有豪强的威风了。女人们对此将信将疑,却也乐于哄抬物价。传言泛起不出半年,老旦的命根达到村民们形容的“那旦旦不打个卷儿就无法落座”的规模了。

不过,老旦的威名虽然没给家里带来什么烦恼,却也没带来什么实惠,他和三叔的日子依旧穷困潦倒。三叔自然清楚侄子命根的长短,说要打卷儿那是夸张,说在板子村后生中居大倒也名副其实。不过让他们说去吧,旦长旦短关自家日子个鸟事?他唯指望侄子的威名能为这个家娶回来一个能生会养的女人。

十五岁的时候,老旦已经是一条汉。三叔的女子疯病重了,没能熬过新年。老旦孤苦伶仃地帮人养驴放羊耕地,将就能养活叔侄二人。两年后,他盖了一座新土房。这一年远近闻名的媒婆花子姑来说亲了,在三叔的张罗和全村人的接济下,老旦娶下了上帮子村刘二老爷家的三女子,小名翠儿。这女人小眼薄皮却膀大腰圆,丰乳肥臀还一脸豆子,可有一把子力气,正中老旦的胃口。刘家人见老旦人高马大,踏踏实实村望不错,原本想揽个倒插门的生意,无奈老旦顾及照料三叔,不干!刘二老爷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赶紧把这年龄偏大又性格暴烈,已乏人问津的闺女嫁出去了事,便主动贴了一份厚礼成就了这门亲。

此后夫妻二人和三叔住在三间房的院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日子也还滋润。民国二十四年中原又大涝,女人生下一个八斤的带把儿娃,娃子的哭声刚刚响起,黄河决口的噩耗就传来了。那大河改了道,大水竟然冲到了豫西北之地,板子村的房子都冲没了,全村有十几户人家死了人,靠在带子河东边的郭家人几乎全被冲走。袁白先生凭着老秀才的威望,携全村男女老幼避难在山后的贺家村。老旦带着一家子在贺家村寄人篱下,等水过了又回来。三叔享了几年清福,可身子骨经不起躲大水这一来来回回的折腾,死在一个月圆之夜,老旦和女人按照送爹的规矩发丧了他。村民们重新翻地盖房养鸡种菜,再次开始经营自己的日子。苦虽苦,大家都一样,也就不觉个啥。

刚凑和着在黄泥地上重搭了个窝,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国军就来抓壮丁了。此时的村长已是郭家人,村长和保长们威逼利诱上窜下跳,撺掇着大家去打日本。机枪的恐怖和大洋的诱惑终于让相邻几个村的青年汉子们跟去不少,谢家人和郭家人都难逃厄运。袁白先生再度挺身而出,义正辞严地同国军讲理,可这清末秀才方圆百里的威望也是不济,他竟被国军士兵一枪托砸了个血流满面。袁白先生无力回天,只能仰天长叹:天灾可避,人祸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