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决意崩溃(第4/5页)

不管怎么说,从那时起,直到战争爆发,在政治方面,他没有发起过任何一个倡议。一九三八年的慕尼黑会议上,他趾高气扬,对西方强国既奇怪又懦弱的姿态不屑一顾,令他感到恼怒的只是,他们破坏了他那时就想发动的战争。同样,尤其是在打败波兰,以及一年后战胜法国后,曾有过多次机会来巩固帝国在欧洲的霸权地位。可希特勒没有看到呼啸飞过的羽毛,更没有在某个时候去抓住它。人们几乎觉得,军事上的胜利把他带入了窘境,因为没有战争他就不能成为形势的主人。

长时间的和平状态,正像他于一九三九年八月对他的将军们所讲的那样,“不会有什么好处”,后来几年里政治上碌碌无为的后面,也许也是这一观点在作祟。他身边人们以及外国政治家如墨索里尼、霍尔蒂和拉瓦尔,都建议他对战争形势从外交可能性方面加以考察,但所有这些建议都被当成了耳边风。尽管他,尤其是战争在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三年冬出现转折以后,一再强调要继续战斗,理由是“布尔什维克主义和资本主义之间违背常理的联盟”马上就会四分五裂。他认为,只有到那个时刻,举行的谈判才有希望取得成果。但每当出现离间敌人的机会时,他又不加利用,让它们从身边偷偷溜走。对此,戈培尔挺生气,他在日记中写道,他催了又催,可人们“有时觉得他似乎生活在云彩之上”。塞巴斯蒂安•哈夫纳的思考是,希特勒缺少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创造性想象力,而且至少从三十年代后期起,他也丧失了战术上的灵活性。正是这种“天才禀性的缺乏”,最终成为他失败的诱因。

人们还可继续追根溯源,并由此得出结论,他一生只是个暴发的黑帮头目而已,尽管只是采用冒失的小巷马基雅维利主义在打打杀杀中长大,欧洲范围里却没有一个迂腐和操心的政治家能对付得了这个从小巷中成长起来的团体。可正是这完全盲目的行为和未多加思索的目标,在一段时间内帮助他取得了令人啧啧称奇的成就。就像通常的黑帮头目一样,他并没有打算超越屠杀他人和捞取资本这种思想范围。不过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他胆大包天开始与几乎整个世界作对时,正像他的将军以及后来所有的观察家们惊愕地所看到的那样,他向往的战争目标并非心血来潮。一九四一年二月,当他还在考虑是否在来年就结束对苏战争时,因担心和平来得太早,于是要求约德尔对进攻阿富汗和印度做一份“研究性的论证”。

所以,凡听他说起有关战争目标的,听到的只是对“无边无际的地区”的夸张想象,以及关于取之不竭的原料、众多可供使唤的民族和“永远在流着血的边界”的长篇空论。在一九四五年二月至四月的记录中——这些构成了说明他统治思想的一种补充——没有一次哪怕是稍微地提及他把已占领的地区作为继续占领的出发地之外,还有些什么其他打算。执着、贪婪、不知最终目标在何方,只是一味地听命于已丢失了的,像他所说的那样可又被他重新拾了起来的强者有权生存的“原始法则”。一九四三年秋,当他的外交部长劝说他,不要让推动与莫斯科签订和约这一举动落空,他耸了耸肩回答说:“您知道吗,里宾特洛甫,如果我今天与俄罗斯和解,我明天就又要翻脸的——我只能这样做。”

希特勒在一些场合说过,他想作为这样的一个人,“一个从未有过的人”被载入史册。他在那个“死亡穹窿”——一位地下避弹室居民是这样形容那里的——里结束生命的前前后后,他拼命地抵御日益逼近的失败时所发布的软弱无力的命令,以及时不时的勃然大怒,都给人以这样的印象,即他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他的失败已无可挽回。正像他认为的那样,这一大崩溃对许多东西负有责任,但也是一种满足。颇能说明问题的是,希特勒最后一次的意志表达——它标记性地再一次揭示了他一生中的主导力量——是一道毁灭命令:四月三十日中午发布的焚烧他尸体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