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勋章的梦想

周围一片漆黑,寂静无声。黑暗和恐惧替代了光亮和思考。一阵树叶的飒飒声响,都会使人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心跳加速。周遭的黑暗和看不见的湿淋淋的植被屏障使人无路可逃。黑暗和潮湿带来的虚无感使周围的防御阵地幻化成了一个记忆,只能凭想象去感觉它的样子。

梅勒斯全身发抖缩在棚屋里,听着连队电台网上的低语。通过泥泞的地面,他能感觉到汉密尔顿正蜷缩在一块滑溜溜的尼龙雨披上晃动着身体,但是却看不见他。梅勒斯的湿汗衫紧紧地贴在身上。在家里时,他曾因为母亲把汗衫染得太白对她大声嚷嚷:“我在一英里远外就会被敌人发现!”母亲咬着嘴唇忍住了眼泪。梅勒斯离家时本想拥抱她一下,可是他没有。

他要在23点和凌晨3点对阵地进行巡查,以确保岗哨没有打瞌睡。可这会儿他就像一个需要小便但又不想从暖被窝里爬起来的人那样呆坐着。一只老鼠从草丛中悄悄穿过,梅勒斯能听到它在丢弃的C口粮罐头盒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想象着老鼠拖着滚圆的湿肚子在地上爬过的情形。手表上的夜光分针正蠕动着指向11点。在恰好11点所指的方向上,遥远的东边传来了隆隆声。他推测那里正在进行“弧光任务”。从关岛起飞的B-52轰炸机正在某处投下数百枚500磅和1000磅重的炸弹,因为位置远在东边且飞得很高,这里看不到它们的踪影。这次轰炸能够把疑似敌军集结地化成痛苦和死亡的火炉,可在梅勒斯看来,它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干打雷不下雨。他看着分针爬过11点。内心的责任感战胜了他。他把手枪系在皮带上,戴上钢盔,猫腰钻了出去。

看不见的雨点击打在他的面颊上。雨衣衬垫带给他的温暖在暴雨之中瞬息而逝。他摸索着向坡下移去,滑倒在了泥泞中。然后,他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辨清了方向。他开始害怕自己会走错阵地被自己人打死。一段树根把他绊了一下,他哼哼着倒了下去,摔伤了手腕。冰冷的泥浆水浸入了他的衣服。他两眼一抹黑,手和膝盖并用向前爬着,希望能找到他棚屋正下方山坡下的机枪位置。他试图回想起那里的岗哨希皮的样子,那小子留着个违反规定的发型,脖子上吊着银色的平安圆牌饰物,那东西看起来就像架喷气式客机那么古怪。

黑暗中飘过一个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谁在那?”

“是我,”梅勒斯低声说,“好人迈克。”他生怕如果他说“少尉”,一名潜伏在战壕外面的北越士兵会向他开枪。

“谁是他妈的好人迈克?”耳语回了过来。

“新来的少尉。”梅勒斯回应道,他沮丧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弄出了会招来枪子儿的声响。梅勒斯向那声音爬过去。突然,他的手碰到了新挖出来的黏土。他一定是在一个散兵坑旁边。他感觉到附近有一个人影,离他的眼睛只有一步之遥。

“有情况么?”梅勒斯低声问。

“我一直听到下面有动静。”

“有多远?”

“说不清。”

“如果它靠近了,你就扔一颗M-26手榴弹,一定要通知我或吉克。”雅各布斯已经接替费希尔当了梅勒斯的2班班长。

“我在3班。”

梅勒斯突然感到很困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士兵的脸的方向,但没看出他是谁。

“在这站岗的是谁?”梅勒斯终于低声问道。

“帕克,长官。”

梅勒斯呆住了。他爬到的位置跟他想要去的地方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他试图想象帕克的样子,然后他想起来帕克是一个认为自己到曼谷的疗养机会被上面漠视了的士兵,成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试图在黑暗中看清对方。飞溅的雨水让人听不到丛林中有人移动。梅勒斯感觉到他那像抹了层灰泥似的衬衫正紧贴在后背上,禁不住颤抖起来。发抖使他更难听到任何动静。帕克不耐烦地把自己的体重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