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 金融全球化与财富转移 中国军人学者与美籍华人经济学家的对话

(一)

乔良:

“超限战”是一个大话题,不同的人由于所处的角度或者立场不同,可能很难就这个话题进行对话。所以,要就此展开对谈,我认为双方首先应该有一些共同的话语范围或对话目标。我想这个话语范围,就是金融和战略,而对话目标,则是美国和中国。陈教授是在美国接受的金融和经济学教育,受过西方现当代经济学理论的完整训练。我不同,我是搞军事战略研究的,对金融和经济学理论则完全是业余爱好。在研究军事战略过程中,我逐渐发现,如果仅仅进行单一的军事战略研究根本就不可能研究出结果。特别是今天,从政治到经济、从军事到文化,美国的影响遍及全球时,任何战略研究包括军事战略研究都不可能不触及美国。即使某个非洲小国想要研究军事战略,也必须研究美国,研究美国的军事战略。

研究美国军事战略,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即使美国的军事战略看上去很纯粹、很军事,但是它的箭头却坚定地指向它的国家利益,而这还不是一般意义上所说的军队为国家利益服务。在我看来,美国与其他国家的不同之处在于:一是它的国家利益主要表现为金融利益;二是它的军事战略可以直接为实现其金融利益服务。

也许是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一些问题从我的角度看可能会有一些放大。比如说,关于美元的问题,在我看来,美国实现国家利益的最有效的方式是金融霸权,而不是军队或战争。战争只是美国实现国家利益的一种辅助手段。而它主要实现国家利益的方式还是通过美元。这一发现使我不得不去研究美元经济与军事的关系。

陈志武:

美国或任何国家是为利益而战的,这是不言而喻的命题,就像我们说人呼吸空气是为活下去一样。中国在自己认为适当的时候也可为自己的利益而战,这是国家、个人应有的权利——保护自己利益的权利。

那么,何为利益?利益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可以是显性经济的、政治的、文化的、意识形态的、价值观的、宗教的,等等。在今天越来越金融化的世界,这些多种利益到最后都可用金融载体来度量,或说以终极通货度量衡——货币——来度量。虽然许多东西比如宗教利益、文化利益还不能完全以货币化方式度量,但一般性货币之所以叫“通货”,在于其作为价值度量衡的通用性,人类社会的货币化进程带来了大家说的现代化,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基础。鉴于此,当我们说一个国家为自己利益而战时,当然等于说这个国家是为其金融利益而战,是为其货币化的利益而战,对于了解现代经济的人而言这不是什么新发现。

近几年国内很流行阴谋论,特别是喜欢把金融、货币等都加上“战争”,这样当然耸人听闻,但这是极其危险的,对中国的发展不仅无益,而且还像智力鸦片一样,使人智力麻木,让人不会去挖掘市场经济特别是金融市场的本质,阻碍中国金融现代化、市场经济现代化的进程。

为什么不能把金融和战争相提并论?因为战争是基于暴力,是基于强制力迫使另一方接受施暴方的安排,而金融市场所基于的是交易双方的自由选择:你如果觉得不合适,或者如果你有更好的选择,或者你能做得更好,你可以不接受或者要求改变交易条款,没有谁强制你必须接受,没有人拿着枪顶着你的脑袋,如果你不做这个金融交易就将你干掉。把任何基于自由自愿选择权的竞争关系说成“战争”,是混淆概念,没有建设性价值。

当然,你可以说:从军事战略讲,一国可以通过毁灭对方的金融体系达到毁灭对方的效果,即“非常规”战法。但这不等于“金融战争”,更不能说明因此就该从“战争”角度研究金融。因为虽然往人体注入毒品可以将人杀死,但我们不会因此而从“战争”角度研究医学、研究医疗技术。就像医学和战争不能混为一谈一样,金融就是金融,战争就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