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作为一种武器系统(第4/14页)

“他们为什么叫你‘教授’?”我问他。

“因为我本来就是教授,”他说,一边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似乎在强调这一点,“在你们搞垮这个国家之前。”

尴尬的开场白。“你知道,”我说,“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这场战争……”

“你们把伊拉克烤成了蛋糕,”他说,“然后送到伊朗嘴边。”

他冷笑一声,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闭目养神。我假装看见路旁有什么而侧过头去。普通翻译不会这样和美国人讲话。我们陷入了沉默。

“伊斯塔尔加尔,”我终于找到了话题,“意思是‘自由’,还是‘解放’?”

他的眼睛睁开一条缝,乜斜着看我。“伊斯塔尔加尔?伊斯第克拉尔[24]是‘独立’,”他说,“伊斯塔尔加尔什么也不是。它的意思是美国人不懂阿拉伯语。”

据说教授在萨达姆时代手上也沾过血。无论真假,他是我们最好的翻译。但他不是个理想的旅伴。他双手合抱,两眼紧闭,或是在打盹,或只是不想说话。

车窗外满眼荒凉,没有树木和动物,也没有一丝植被或水源——这片土地一无所有。当人们描述伊拉克时,他们常提起电影《疯狂的麦克斯》——在那部以世界末日为背景的三部曲中,一群身穿虐待狂服饰的摩托车手穿越沙漠,为争夺汽油斗得你死我活。我在伊拉克从未见到过这幅景象。除了在什叶派的某个诡异的节日,人们用锁链相互抽打外,你在这个国家再也见不到恋物癖的痕迹。现在这里连个活物都见不着,我倒很期待视野中出现几个人影,即便是戴皮面具、穿露臀皮裤的机车党。可惜战争不是电影。

我们抵达水厂时卡齐米还没到。这是一座庞大笨重的建筑,旁边立着一排巨大的混凝土圆柱,顶部有金属管道连接。我们找到主楼,铁门在烈日下已锈迹斑斑。我们推了推,大门纹丝不动。

“长官,让我来。”一名魁梧的陆军中士自告奋勇。他朝其他士兵微微一笑,无疑要让所有人瞧瞧:和国务院派来的人相比,陆军是多么强壮、多么擅于开门。他推了一下,没有一丝动静。大多数士兵都注视着他。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后退一步,猛地撞向大门。一声巨响之后,门仍旧岿然不动。他的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开始骂娘,包括教授在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他退到十五英尺开外,全速冲向大门。防弹衣与铁门相撞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吱呀一声,门缓缓开启。士兵中响起零星的欢呼声。

里面很暗,铁锈味扑面而来。

“看来很久没人来过了,长官。”中士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护卫队。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就为把我送到这么个地方。

“教授,”我说,“我们需要和卡齐米通话。马上。”

他打电话的时候,我憧憬着养蜂项目的未来。在我脑海里,“伊拉克寡妇蜂蜜”出现在美国超市,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25]也客串了电视广告:“请品尝伊拉克自由的清甜。”拨了差不多三十次电话后,教授确认卡齐米出发了。

伊拉克人开着几辆皮卡从南边来。总工程师卡齐米身材瘦小,留着一丛大胡子。他向我们挥挥手,用阿拉伯语讲了十分钟。教授不住点头,等到他说完才开始翻译。

“他向你问好,并请你去他的办公室。”他说。

我点点头。我们跟着卡齐米穿过工厂阴暗的走廊,其间他数次带错路。

“他想让你相信,”在我们第九次、第十次拐错弯后,教授说,“他平时从另外一个门进出,所以今天有点转向。”

进了他的办公室,一名随行警察上了茶,茶杯底部浇了些糖稀。我喝着茶,以美国人最礼貌的方式直奔主题。

“我们怎样才能让水厂运转起来?”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