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报告(第3/9页)

第二天,我就不得不开始讲故事。

“接着,只听见哒哒哒”——到这儿还是真的——“子弹打在那帮孙子炸烂掉的探雷器上,我和提姆赫德看见那小子端着一支AK。我不假思索举枪就射。和训练一样。”

我一遍遍复述。每个人都问,还有人问到细节。没错,我当时在这儿,提姆赫德在那儿……让我给你画个沙盘图。看,那是装甲车。那小子在那儿。对,我刚好能看到他,他正从楼那侧探出头来。蠢货。

提姆赫德跟着我的话点头。虽说是胡编乱造,每复述一次感觉就好一些,仿佛我一点点、更多地占有了这个故事。每当我讲起它,所有细节都异常清晰。我描绘示意图,解释子弹飞行轨迹的角度。甚至当我一说起光线多暗、烟多浓、气氛多可怕的时候,那场景就变得没那么暗、烟没那么浓、气氛也没那么可怕。因此当我回想时,有真实的记忆,也有编造的故事,两者并排浮现在我脑海里,故事在重复中变得愈加清晰、愈加真实。

最终参谋军士忍不住找到我们,说:“苏巴,你他妈闭嘴!叛军向我们开枪,苏巴准下士还击,叛军死了。这是你在一间泰式按摩店外能得到的最好结果。到此为止。枪手们,睁大眼睛,一旦发现叛军,你们的机会就来了。”

一星期以后麦克死了。麦克莱兰德。

袭击者等到领头的装甲车过去后才动手。炸弹在护卫队中间爆炸了。

大个子和乔布拉尼都负了伤。大个子伤得很重,被送到了塔卡德姆基地,然后被送出伊拉克。据说他的伤势稳定了,尽管面部骨折并且“暂时性”失明。乔布拉尼只是被弹片击中。但麦克没挺过来。罗森大夫不愿和任何人提起他。整件事都糟透了。第二天我们为他举行了追悼会。

在护送任务前,我还和麦克说笑。他收到一个作为士兵福利的零食小包,里面装着全世界最无趣的糖果:过期的Peeps棉花糖和巧克力味的PEZ硬糖。麦克说那些糖的味道像圣诞老人的屁眼。哈维问他怎么知道圣诞老人的屁眼是什么味道。麦克说:“小屁孩,你也签了入伍协议书。别假装你不知道那滋味!”说完,他把舌头伸出来左右摇晃。

追悼会在费卢杰军营教堂举行。总部服务连的军士长把麦克的训练营毕业照用战地风格打印出来贴在海报板上,他们在照片前点名。麦克的靴子、步枪、狗牌[10]和头盔组成士兵十字架。或许那些东西并不是他的,只是教堂专门用作追悼会的靴子、步枪和头盔。

军士长站在正前方,高声念道:“兰德斯下士。”

“到!军士长。”

“苏巴准下士。”

“到!军士长。”我高声答道。

“乔布拉尼准下士。”

“到!军士长。”

“麦克莱兰德准下士。”

会场一片死寂。

“麦克莱兰德准下士。”

我想我听见军士长的嗓音有些嘶哑。

接着,他像是恼火无人应答似的大喊:“詹姆斯·麦克莱兰德准下士!”

他们略作停顿,待悲壮的气氛感染每一个人,然后才演奏葬礼进行曲。我和麦克虽不是生死之交,但也必须紧握双臂才能止住身体的颤抖。

仪式结束后,乔布拉尼走到我面前,他头上被弹片擦伤的一侧扎着绷带。乔布拉尼长了一张娃娃脸,但他咬牙切齿地说:“至少你干掉了一个。那帮混蛋中的一个。”

我说:“对。”

他说:“一命抵一命!”

“对。”

不过,是我杀了那孩子在前,所以更像是麦克抵了他的命。况且不是我杀了他。

在宿舍里,提姆赫德和我很少说话。一进屋,我玩侠盗飞车,他玩神奇宝贝,直到熬不住了才睡觉。没什么话题可聊。我俩都单身,渴望交个女友,但也不至于蠢到像库尔茨中士那样,在出征前两周娶了个四十多岁、带着两个孩子的杰克逊维尔女人。在家里盼着我们的只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