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埋伏 序(第3/4页)

那棺材实在是好样的,我见过。

总之,一句话:那些人,乡下人,不管谁都是有自个害怕的。

也许城上人见识广,知道道理多,恐怕胆量要大得多。小辰光,我这样想过。

后来,我到城上,发现城上人似乎比乡下人还胆小,害怕的东西则是更多更多的。他们不光在家里面怕这慌那外,还在单位里、社会上慌这怕那的。我进城的那会儿,城上正时兴“文化大革命”,天天抓人、斗人,闹哄哄的,戴红袖章的人满街挤巷地窜,大街小巷到处粘满大字报、红标语,夜里头还时常枪声、打砸声四起,弄得居民们都不敢踏出家门,整天都呆在屋里提心吊胆。

看着城上人的怕劲凶过乡下人,我实在理解不出个中缘故。(当时我还小,大约只有十岁多一点。)我只是想,等自个长大了,长出胆子(那时光我们都相信大人说的小孩子是没有腰子胆子什么的),胆量准会大多,害怕的东西准会少得多。

现在,我小伙子正当年,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可害怕的东西却更多。

我还发现:我的诸多朋友、同事,他们的情形跟我也差勿远(有的甚至不及我)。他们同样整日虚心空胆、忧心忡忡、烦躁不安。有这么个中学生,据讲她怕考不上大学,怕得难过煞,最后索性投江自杀了。那年她才18岁,正是豆蔻年华,出水芙蓉。

还有个9岁多些的男孩,他害怕他姆妈老是日日里逼他练钢琴,结果竟然在一个明朗的早上,横心用菜刀子齐刷刷地砍掉了自个三节洁嫩洁嫩的小手指。

还有个混帐家伙,据讲他老担心自个女朋友跟上另外一个英俊小伙子,胆敢在姑娘白菜心样的脸蛋上,适可而止地洒了几滴硫酸什么的恶玩艺。不过,过后他可后悔煞了。因为英俊小伙子实际是姑娘的同父亲异母哥哥……

这样的事体,说实在的,我们军营里头也没少。我是当兵的,这一点你们恐怕没料到是否是?不过事实确实如此。我于1981年入军校,1985年军校毕业提干,分配在某部当一个一般的技术员。我知道我们部队里有个农村兵,他怕不入党退伍回家进不成乡政府,索性日日半夜起来给农场开地种菜,结果不巧,在一天夜里的瞌睡中踏进一个深水池塘,一命呜呼了(他不会游泳)。过后,组织上追认他为党员,还招呼我们全体党员向他看齐学习什么的。

还有个当过电焊工的警卫连的文书,他怕连里唯一的一个驾驶员名额给一个山东人竞争去,便常常用心良苦地在指导员面诬告他如何如何在底下讲指导员坏话。没想到指导员是个聪敏人,几个回合,他看破了文书的心思,结果反而连把文书的职位都弄丢了,活活站了两年大岗,一事不成地回去了。走得时候,哭得跟个姑娘家似的。

还有位老兄的情况则是更糟糕,他是干部,像我一样的一般的技术员,就住在我的楼顶。他的特点是嗓门很大,但视力不好。这是决定他最后将倒一场大霉的关键。长话短讲就是:有一日他去洗浴,浴室里热汽腾腾,他伏身卧在浴池边上请人擦身,还闭目养神。其间一个大块头从浴池里出来,因为热汽腾腾,只有不到一米的能见度,视线很不好,经过他时不小心在他肚皮踏了一脚。当时光他信口骂了一句脏话:他妈的,你瞎眼了!也没看清爽那人终究是谁,只印象是个大块头。稍过,帮他擦身的人告诉他,挨他骂的那人,也就是踏他肚皮的那人,齐巧是我们政委(我们政委确实是个大块头)。这下他可吓慌神志了,回来一口气给我们政委写了份洋洋4000字的检讨信。糟透的是我们大块头政委看过这位老兄的信后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那日他并没去洗浴。弄到后来,可怜的老兄才弄清爽,人家是跟他开玩笑的。你说荒不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