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4/7页)

谭波儿坐在床上,把被子裹在肩头,开始告诉他她在那破败的房子里度过的那一夜的情况,从她走进房间用椅子抵住房门一直到女人来到床前把她领出去。在全部经历过程中似乎唯有这一段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个相比之下她保持纯洁未受侵犯的夜晚。霍拉斯时不时地试图引她往下讲,谈谈那桩罪行本身,但她总是避而不谈,又回到她坐在床上听男人们在外边门廊上聊天的情景,或者描绘她怎么躺在黑暗里听见他们走进屋子,来到床边,站在她身旁的景象。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她说,“就这么发生了。我搞不懂。我提心吊胆得太久了,因此我想我变得习惯了。所以我就坐在棉籽堆里望着他。我起先还以为那是只耗子。那儿有两只耗子。一只躲在角落里望着我,另一只在另外一个角落里。我不知道它们靠吃什么活下去,因为那儿除了玉米棒子芯和棉花籽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也许它们上大屋去吃东西。可大屋里没耗子。我在大屋里从来没听见过耗子叫。我刚听见声息时还以为也许是耗子,不过待在黑屋子里有人的时候你会觉得的:你明白吗?你用不着用眼睛看。你会感觉到的,就像你坐在汽车里会知道他们想找个好地方停车一样——你知道:暂时停一会儿车。”她就这样一直诉说着,用的是女人发现自己成为注意力中心时常用的那种轻松欢快、唠唠叨叨的独白形式;忽然,霍拉斯意识到她在复述这段经历时确实感到骄傲,带着一种天真而超然的虚荣心,仿佛正在编造一个故事,来回快速地看看他又看看莉芭小姐,就像一条狗在小胡同里追赶两头牲口时的情景一样。

“所以只要我一呼吸,我就听见那些玉米壳窸窣作响。我真不明白这样的床上怎么可以睡人。不过也许多睡睡你就会习惯的。要不,也许他们到了夜里都精疲力竭了。因为我一呼吸就听见玉米壳发响,即使我仅仅是坐在床上。我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一呼吸就会引起声响,所以就尽量坐着不动,可我还是听见那窸窣声。这是因为人的呼吸是往下走的。你以为呼吸是朝上来的,但是不是这么回事。那是在你身子里往下走的,而且我还听见他们在门廊里喝酒喝到醉醺醺的。我心想,我能看见他们的脑袋靠在墙上的什么地方,我就对自己说,现在是这个人在从坛子里喝酒。现在是那个人在喝了。你知道,就像你起床后枕头上还留下脑袋压过的凹形那样。”

“就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想到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你知道人害怕的时候会怎么干。我望着自己的腿,努力设想我是个男孩。我想象如果我是个男孩会怎么样,然后我努力通过想象来使我变成个男孩。你知道你是怎么干这种事的。就像上课的时候,你知道一道题该怎么答,等到做到这道题时,你望着老师,心里使劲想,叫我答。叫我答。叫我答。我还想起他们对小孩说的话,说吻一下自己的胳膊肘,你就能男变女女变男,我就使劲去吻。我真的吻着了。我就是害怕到这种程度,我还琢磨要是我真变成男的自己是否会知道。我的意思是,在我看自己以前,我就想我已经变成男孩了,我会走出去让他们都看一下——你明白吧。我会划根火柴,说看吧。明白了吗?现在别再来惹我了。然后我就可以回到床上去睡觉了。我会想象怎样上床去睡,并且就睡着了,因为我实在困了。我困极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所以我紧闭眼睛,不断说现在我是个男孩了。我现在是男的了。我端详自己的大腿,想到我为它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想到我带它们去参加了多少次舞会——就这样,傻乎乎地胡思乱想。因为我想到我为它们做了那么多,而它们现在却让我陷入这种困境。所以我想到要祈求上帝把我变成个男孩,我做完祷告,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后来我想也许我没法知道变了没有,就打算看一看。可我又想也许还得等一会儿再看;要是看得太早,会破坏好事,那就变不成了,肯定变不成了。因此我就数数。开始我说数到五十吧,可又想还太早,我就说再多数五十。后来我想要是不及时看一下,也许会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