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渣滓(第2/12页)

黄维心感到陈玉芬的情绪是在恨铁不成钢,就继续安慰着说:“你想快点反攻,我也想快点反攻,蒋介石又何尝不想?不过要等待时机。你莫看黄干现在这么凶,等反攻胜利到来的那一天,你怕他不跪地求饶?至于这一次暴动能否成功,不用你着急,我们是‘坐山观虎斗’,看着他们拼命,打胜了,我们要翻过身来;打败了,共产党也不会找到我们,人家是讲‘首恶必办’的,像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差得远啦!”他竭力把自己说成是无关紧的角色来安慰自己,并替陈玉芬壮胆。

陈玉芬迷迷糊糊地想睡了,尽管她对丈夫的劝慰不无怀疑,但,疲倦使她失去了再争下去的兴趣,她打了一个哈欠,向床上一仰,不再作声了。

黄维心由她睡去,他来回地踱着,心神不定地在等着一个不寻常的客人。

小小的房间烟雾腾腾,烟头丢得满地都是。他不时地走近窗边,望望外面,又失望地转回来,呆呆地望着那昏黄的灯光。夜深了,他要等的人仍然杳无踪迹。他开始动摇了,不禁自言自语地说:“恐怕不会来了。蒋老九被捉,没人去接他,他还敢来?人,都是娘养的,谁不怕死?”他那虚肿的烟熏脸动弹了几下,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意见。因为在他的眼光里,将要到来的客人,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他会如期到来的。由于对客人的了解与对自己判断的自信,黄维心比先前精神好了一些。

外面一阵犬吠,冲破了深夜的沉寂,黄维心惊动得几乎要停止了呼吸。他急急忙忙走向窗边,俯身向外望去。陈玉芬也从床上惊起,呼地把灯吹灭。

犬吠声一阵紧似一阵。他忙把鞋一脱,蹑手蹑脚地跑到楼上,隐蔽在暗处,借着月光,向外眺望。外面一片松林,那里除了传来夏夜的虫鸣,别无动静。不一会,犬吠声停止了,夜又沉静如前,他只好失望地走下楼来。

黄维心回到住室,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呷着,以缓和一下极度紧张的神经。他满以为这一夜就是这样过去了,正准备就寝时,忽听见东边墙头上,稀里哗啦地响了一阵。他又紧张地跃到窗前,全神贯注到外面去。突然间,他发现东边墙头上,有个人影一晃,嗖的一声从那一丈多高的空间轻轻地跳了下来。黄维心看得真切,不由得惊喜交集,暗暗叫道:“来了!”他忙去把门打开,那人一闪就进入房内。陈玉芬早已把窗子蒙住,点起了灯。

灯光下,只见来人穿一身新缝的草绿色斜纹制服,戴一顶军帽;个子矮小,扁脸浓眉,两眼深陷在眼眶里,眼珠微微突出,恍似古庙中的鬼怪。

客人和黄维心握过手之后,说道:“同我来的还有几个人,请开门叫他们进来吧!”陈玉芬答应一声,向外就走。黄维心喊住她吩咐说:“小心一点。你先同他们到厨房去搞点吃的,我和林司令单独谈谈。”

客人就是土匪“民主自由联军桂东军区”副司令林崇美。他是二区林山村人,家中也有几百担田面。抗日战争开始前,他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营长,回来后,当上了县里的司法科长。日本鬼来后,他又在“曲线救国”的掩护下,当了一任维持会长。日本鬼投降,他又官复原职。奇怪的是,解放前几个月,他突然不见了,有人说他到了香港,但谁也没有看见。直到不久以前,又有人讲,他已从香港回来,当上了盘踞在恭(城)、平(乐)、阳(朔)交界地方的李雄匪部的副司令。他为人争强好胜,阴险毒辣,而且有一身本领。他双手能使两支驳壳,举手能中空中飞鸟,还能爬墙跳崖。自他到了李匪部后,多半大权握在他手。趁着农村减租退押,一些地主惯匪逃跑的时候,他们大量收罗人马,很快就由两百多人增加到八百多人。他这次深夜到此,就是为了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暴动,以便显显他的才干,同时再扩充人马,多捞点资本,好向他们的上司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