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12页)

我:“看什么看?老子是伤兵,可不会吃了不给钱!”

小贩便忙低了头:“没事没事。不要钱也可以的。”

我倒觉得有些过了,我拍了拍他肩,顺便把几张法币放在灶上宽他的心,然后我回到死啦死啦身边,那家伙痛苦不堪地坐着,压着自己的伤口——可他的伤口面积恐怕要多生二十只手才压得过来。

虞啸卿说休憩,于是每一个人都有地方休憩,连阿译都有他的行军床和食物,而我们被人有意地忘掉了——尽管每个人都知道我们俩最需要休憩。

我在死啦死啦身边坐下,街头的几张小板凳,一张破矮桌,几小时前被死兽医折磨过的伤口很痛,关键是很累,他比我更痛,更累。但那不是最值得关心的部分。

我:“……日军真会像我们今天这么打吗?这么阴损?”

死啦死啦瞪眼,他抬手想揍我,万幸,他今天行动不便。

死啦死啦:“蠢话!从东北到西南!从民国二十年到三十三年!居然还在这里痴心妄想?——自己掌嘴!”

于是我在自己脸上轻捆了一下,他没错,我问了句愚蠢之极的话。

我:“你现在跑了怎么样?我给你找套老百姓的衣服。别顺着大路跑,虞师人太多,你在林子里呆着,等到他们开打了,你再往北走。那时候乱了。没人管。”

死啦死啦:“我不跑。”

我:“你所有的防线都没啦,就那么一棵树!虞啸卿还有整个特务营和警卫连!你没瞧他眼神吗?你把他的师快打成光杆啦——他赢了就会砍你的头。”

死啦死啦:“你要的那本地玩意我从来吃不惯。”

他没理我。是对着端上来的食物说的,那就是我说的形同放屁端上来的是我们今天聊以果腹的东西。我闷闷地端过我的稀豆粉吸拉着,那是一种外观很不好看的稀糊,而死啦死啦吃的是一种类似米线的东西,他玩命地给自己放着辣椒。

死啦死啦:“你吃得惯吗?”

我:“还可以。”

死啦死啦:“这也吃得惯,你可以在禅达住下来了。”

我:“不关你事。”

死啦死啦:“我说。烦啦,想过打完仗去哪吗?”

我愣了一下,这还真是没想过的事:“……打完了吗?五年前就说收复失地,倒把自己收到这西南边陲来啦。照这速度,怕是要打到下辈子吧。”

死啦死啦:“总要完的。去哪?”

我给出个麻木而平庸的答案:“回家。”

死啦死啦:“太应付了吧?在胡同里做个歪嘴瘸腿怨天咒地的坏跛子?”

我:“那你让我怎么着呀?人人打仗不都喊就为回家吗?”

死啦死啦:“我瞧迷龙就不会回啦,他已经把心里捂着的东西拿出来啦。你呢,总是远得够不着的才说好。你看看眼前这碗。”

我就看了看那碗我吃一半的稀豆粉,我什么也没看出来:“看什么?”

死啦死啦:“这么怪味的本地东西你也吃习惯了,这地方只要不打仗,真是不错。烦啦。人这辈子的心力是有限的,尤其打仗,一年耗十年的心,你到时候要是没力气换种日子过,别勉强,你父母就在这,你那小姑娘也不错,你们心里都干净,都年青,别再做舍近求远的事……”

我:“……你说这干什么?我用你操心吗?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死定啦?那你跑啊!——要不你扎这破摊上等虞啸卿找你来谈心,我捎了你脑袋跑?我做第三回逃兵?这样他就砍不到你的狗头啦。老板,借菜刀使下。”

老板莫名其妙地看我。而死啦死啦苦笑,然后吃他的饵线。

死啦死啦:“你发什么疯啊?不舍得我死就好好说不行吗?”

我:“我好好说过啦——你跟我说稀豆粉!”

死啦死啦:“我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