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12页)

虞啸卿:“何书光。”

何书光比我利索多了,伸手就拔出了手枪顶在死啦死啦刚被顶过的脑门上。

虞啸卿:“先杀违令不从的,再杀异想天开的。”

那枪口便立刻杵在我脑门上了。

死啦死啦苦笑,把我从枪口边拉开。

“我不会胡思乱想了。我这就去吃掉他们。”他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而虞啸卿和他的亲随们冷淡地看着我们,不表示任何意见。

军人信奉一成不变的规则,用最顽固的方式维护顽固,虞啸卿是军人中的军人,也就是说他将最为顽固。死啦死啦也许会把我们的小命断送在哪怕有百分之一希望的事情上,但眼前的事,他现在知道了,是全然无望。

夜露打湿了下坡道上的山草,不是一般地滑。我们中经常就有人一声不吭地滑进了坡下的黑暗里,过一会又灰头土脸。身上披挂着草叶荆棘加入我们——一声不吭是我们此行是去给祭旗坡下残留的日军一个全歼,是去打仗的,在忍痛和惊动日军之间宁可选择前者。

当死啦死啦把这团能打的人全码在一起也就这些人了,郝兽医在阵地上给人治伤,阿译督导大人在阵地上充充泥菩萨,其他全在。连泥蛋满汉也给拉来了充数——狗肉忽前忽后地逡巡在我们周围,从今天禅达被炮击时它便一副亢奋状态,一条好战的狗。

我就偷瞧领队的死啦死啦,那家伙一脸的郁闷,一直不怎么吭声。

我:“肿啦。”

死啦死啦便悻悻活动一下肯定还没知觉的下巴,“姓虞的手狠得像武老二,老虎也给他打死啦。我现在觉得一嘴牙全假的,待会儿摘下来给你瞧。”

我:“活该。”

死啦死啦:“你也肿啦。”

我便摸摸被何书光拿枪管子杵过的脑门,“枪筒子当手指头杵脑门,走火打死人也就跟杀只鸡似的。这种人惹不起的。不要惹啦。”

迷龙就很高兴地扎进个脑袋:“谁肿啦谁肿啦?”

死啦死啦和我各伸一只手把那只脑袋推了开去,异口同声地说:“关你屁事。”

死啦死啦:“我对吗?”

我:“你疯啦。”

死啦死啦:“疯啦不等于错啦。我对吗?”

我:“对错还没个虱子要紧呢。虞啸卿想要什么你真不知道?他就要两个字,‘全歼’。粉碎敌军必得之攻势,全歼来犯之敌于东岸,‘全歼’这两个字在他的上峰那里是很香的。他的虞家军就又可以壮大了。”

死啦死啦讶然了一会,从他的反应我可以看出他压根就没想过。

死啦死啦:“你怎么就会想到这些呢?”

我:“垃圾堆里拱四年啦我!要想不到这些倒奇怪啦!”我瞅了眼他的表情,“好吧,我有颗小人之心,怎么着吧?”

死啦死啦倒笑逐颜开,“让你做我的副官真找对人啦。你想到的我都没想到。以后就跟我同命吧。”

我:“我不是你的传令官吗?”

死啦死啦:“又升啦。传令官兼副官啦。”

我便悻悻地骂:“宁可跟虱子同命。”

迷龙的脑袋又扎了进来。“谁挨揍啦谁挨揍啦?”

死啦死啦和我各伸一只手揍了那脑袋。异口同声:“你挨揍啦。”

然后我们不再说话了,我们已经快下到祭旗坡临江的山脚。死啦死啦忙乎着把行军队形调整成战斗队形。

莫名其妙我又成了他的副官,这不叫升官,而是说,你的生命里又要多了许多麻烦。譬如最大的麻烦来自眼前,虞啸卿只给了四个小时,在黎明来临前他不想虞师防区里再有一个日军。

祭旗坡几乎就是悬崖,所以一度被虞啸卿放弃设防,下边的江滩也窄得要命,实际上我们是在涉着湍急的浅水摸向那片日军窝藏的乱石。我们没有用任何照明工具,以免成为南天门上重火器的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