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4/13页)

她平静地说:“你想做就好了。我们没事的。”

迷龙便冲着雷宝儿哭一样地笑了笑。“叫爸爸。”

雷宝儿皱着眉刮脸,“光屁股。”

早有预料的迷龙便挤了个死人样的表情。看着他老婆牵着孩子离开。

雷宝儿回了下头,说:“爸爸。”

我们看见迷龙的脑袋被狠槌了一样转开来,从此后他一直看着脚下的地面,他的颈骨像被打断了一样,一直到他老婆孩子的身影在大门口消失。

我们也同样地对待着地面。

我们不知道要做什么,我保证死啦死啦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我们中仅有的一点——或者该说两点的不一样,就被驱逐出我们的世界。

外边是个连狗肉也要担心变成炖狗肉的凶悍世界。

于是我们恢复记忆了,死啦死啦曾被我们当作最可恶的人,不是空穴来风。

已经入夜了,我们还在沉默着,泥蛋和满汉也被带累得以一个折磨腰子的姿势一直立正着,而迷龙的家里早已消失于淡淡的夜色。

死啦死啦在狠狠打击了我们之后开始觉得有必要说一些振奋的话:“兵力和装备很快就会得到补充,我以人格担保。”

我从嘴里“扑”的吐出一个怪音,因为某人的人格。

“因为有一个有人格也有资本的人,以人格向我担保。”死啦死啦看了我一眼,确保我不会再搞什么怪动静,“而你们,跟补充兵不一样,我们是从缅甸那个鬼雨林里一起同生共死打过来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可那不表示我们要号哭吧?于是我们半死不活地哼哼:“记——得。”

“跟在那里一样,再来几千人,这里的二十三条都是我的指挥部。”死啦死啦手一划又划个圈子,把我们全圈在里边。觉得还不够,又强调和纠正,“还不止,你们都是我的心腹。”

他的二十二个心腹一起悻悻地瞪着他。

这家伙在师部学了坏,学会给自己找心腹。手段低劣之极——唐基绝不会对着所有人嚷嚷你们是我的心腹,那形同没有心腹。

阿译的虚衔转实现在明白不过,监视,以及牵制,但连阿译也被他叫作心腹。

而死啦死啦此时正对泥蛋和满汉大叫着,因为那两个神情怪异地看着他。“你们以后也算我团里的啦!你们也是我的心腹!”

他吓得那两乡下人赶紧立正了,便很得意冲我们转过脸来。“现在咱们有二十五条啦。”

“是啊。排座。”我说。

然后他猛拍了一下脑瓜,甭管我们恢复没恢复,他已经从迷龙家人给我们带来的沮丧中恢复过来,“我会忘了正经事吗?我不会忘了正经事。”

不辣讽刺道:“你有正经事吗?”

“杀虫,消毒。进去,泡着!”

我们一个个脱了。把衣服扔进一只汽油桶里,把自己泡进另一个桶里。

稀释之后的药水仍然非常辛辣,我们被熏得泪水直流。

迷龙阴郁地出来,我咬着牙进去。

我们想念过他没错,但现在我们回忆起他是一个疯子。我们浸进药水里,让想念和着寄生虫一起被药水杀死。

第二天早上飘起了雨。禅达的雨下起来像是雾霭,很烦人也很缠人,狗肉寞寞地站在院子里看着自己打湿的脚爪,而怪异的哨子声在其中尖锐地穿越——那绝不是军队常用的哨声,比那个更加难听和刺耳。

打盹的满汉惊得差点儿没摔在自己拉着的枪上。然后连忙地立正。

我们各屋的房门都没动静。只有郝兽医开了一下门,然后又被我拖了回去。

不辣骂道:“他妈的!拿个一分钱买来的哨子都能把人吵死!”

于是那家伙仍站在雨地里,可劲儿吹他那个哄小孩子的,泥烧的,花花绿绿的哨子。我们都不出来,他戳在一直吹到帽檐像屋檐一样往下滴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