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4/5页)

“得了,你那系团支部书记也够帅了。”爱芬截了芳芳的话。

“和平,太棒了。今天,张新,小刘,老俞都去了。我们换着跳啊,唱啊。你猜,芳芳钻到谁怀里了?钻,钻,钻到张新怀里了。”爱芬笑得说不出话来。

张新、小刘是他们的同班同学。张新是爱芬的男朋友。小刘不小,比苏丽华小十八天,已和苏丽华结婚快一年了。不过,此人的外貌有个奇异的特点,那就是晚熟,远看上去就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孩。苏丽华叫他小刘,她们也叫小刘了。老俞是系团支书,并不老,是刘芳的男朋友,和芳芳同岁,就是胡子太旺了,满脸都是青楂楂,只要刮净或留起来,“雄性的美”就会赤裸裸地现出来了。

一阵打闹之后,芳芳又嚷道:“和平,说真的,啥时把李明强叫来,叫咱也搂着那军人的腰转两圈儿,尝尝鲜啊!”芳芳的真话也是戏语,要是能真的说真话,恐怕得当了妈妈。

“怎么了?和平,哭、哭什么?和平,你怎么了?”苏丽华发现卫和平抖动着肩膀要哭又哭不出的样子,抱住了卫和平的双肩急切地问。在这屋里,她年龄最大,已二十八了,比他们三个大五六岁呢!

“他、他上前线了。”卫和平一直噙在眼里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她偎依在苏丽华的怀里,任泪水哗哗而下。

四个人都默默不语了,卫和平也停住了抽泣。屋内静极了,可以清晰地听到日光灯整流器那“嗡嗡”声。好久好久,有人动了。打来了水,挤好了牙膏,都宽慰了几句,默默地忙一阵,又默默地睡下。

当卫和平醒来的时候,不,是活过来的时候,她听到一声低低的、惊喜的呼叫:“醒过来了!”

随着生命的复活,知觉复活了,理智复活了。卫和平看到的是陈晓伟和一个穿白大褂儿的姑娘在微笑。四周都是白的,墙壁雪一样的白,被子雪一样的白,床前的姑娘从上到下雪一样的白。

这是医院,我怎么了?

卫和平想不起来,身上没有一点儿劲,右臂平伸在外,床前那吊瓶里的葡萄糖生理盐水正沿着输液管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流进她的血管里。她觉得那吊瓶就是李明强粗壮的胳膊,那生理盐水就是李明强的血液。李明强在维持着她的生命,给她温暖,给她力量。那晶莹透明的输液瓶中那“滴答”声就是李明强轻声的呼唤,唤回了她的生命,唤回了她的记忆。那天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打开了床头灯趴在被窝里给李明强写信,后来是写什么来着,她睡着了,趴在枕头上睡着了,这些天,她好累好累……

现在,不允许卫和平想了。陈晓伟就站在床前,女护士知趣地走开了。

陈晓伟俯下身,用手摸了摸卫和平的额头,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上,他在比较。

“好了,不烧了。”陈晓伟笑了笑说,又顺势坐在卫和平的病床上。为她掖了掖被子,把她的左手从被窝里拉出来,握在手心。

卫和平没有任何反应,她没有一点儿气力了。近一个星期的忧悒和悲伤,近一个星期的自制和坚强,使她的心力几乎耗尽了,她的面容憔悴不堪,一切的甜蜜都失去了,一朵盛开的花凋谢了。

卫和平无精打采,满面愁苦,失神的双目呆呆地盯着屋顶。她似乎沉湎于对往日的回忆,又似乎漫游在幻想之中。她不流眼泪,将它压回去,让身上的毛孔去哭泣。被子好潮好潮,她微动了一下右腿,让空气进入被窝里。

“昨天上课,你没有去,急得我什么也没听进去。”陈晓伟接着说。

是的,陈晓伟上课老是走神。自从那天在图书馆拒绝他后,卫和平发现他上课老瞅着自己。当卫和平的眼光无意中和他的接触时,他就会像被针刺了一下,赶忙把头低下去。有一次,卫和平做完作业,发现别人都闷头写字,陈晓伟却在痴痴地瞄着她的位置。她就用右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和他对视。陈晓伟低下了头,又赶快去佯装写字。又回过头,又赶快去写字。陈晓伟一连做了好几次这重复的动作,卫和平却一直一直地看着他,直到他不再抬头,耐下心写字为止。后来,陈晓伟理了平头,他们跳了舞。那原来别有用心的注视,就成为相视一笑了。再后来,卫和平告诉了她与李明强的事。那是她向北大第一个人泄露自己的秘密,少女心底的秘密是不轻易向人吐露的。